光頭賊匪沖出去后,又拐了一個彎,朝著絡腮胡子跑去,一邊跑一邊喊:
“五當家,我護著你殺出去!”
絡腮胡子看著光頭賊匪從火光中沖出還不忘來救他,滿臉感動,想到手下如此忠心耿耿,他不由紅了眼眶,啞著嗓子道:“好兄弟,我們一起殺出去,事后推舉你當六當家!”
光頭賊匪扯著嘴角笑了笑,待平頭賊子也來了,他們便趁亂往外飛奔。
徐曹剛呵斥完手下,轉頭間就看到前方火光中幾個賊子正拼命逃跑,他臉一黑,當即招呼道:“快隨我去殺賊,屆時重重有賞!”
能離開這鬼地方,追賊也是一樣,衙役們當即大吼大叫追了上去。跑動的速度和往日里一比,那叫一個天上一個地上。轉眼的功夫,人便跑光了,空地上只剩下熊熊燃燒的枯樹。
哦,對了,還有昏迷的縣令和縣丞。
朱翾一直悄悄觀察著,這時候她便貓著腰從假山里摸了出來,迅速的跑到樹下準備救人。她托著縣丞的胳膊正準備把人挪動,對方就睜開了眼睛,朱翾忙放下手關切道:
“宋伯父,您沒事吧?”
“你……朱家的小娘子?你怎么在這里?”
“這……說來話長。呀,火就要燒下來了,宋伯父,我們先走,這里不是說話的好地方。”朱翾頭發和衣服上濺到了些火星子,她哎呦一聲,手里掏出一把匕首快速一劃,宋縣丞手腕上的繩索就被割掉了。
宋縣丞雖然疑惑,但也不是磨嘰的人,自己扯掉繩子,利索的爬了起來;接著,兩人又抬著縣令躲到了假山里。
遠處,徐曹領著衙役追著幾個賊子,消失在了火光中。
宋縣丞收回視線,摸了摸下顎燒掉的半截胡子,一臉慶幸道:“無量天尊,道祖保佑,老夫還活著……”感慨到一半,他朝著朱翾拱手道謝:“此番能死里逃生,真是多虧了朱小娘子。”
朱翾連忙謙虛回禮:“不敢當,不敢當,宋伯父是文曲星下凡,自有天神保佑,我不過是恰逢其會,恰逢其會……”
“哈哈哈,你這小娘子說話真是風趣,和你爹有幾分神似。”宋縣丞見半人高的朱家小娘子,說話行事和大人一般,不由哈哈大笑。“說來,我還是正月的時候,見過你一回。當時你阿爹來我家做客,那叫一個神采飛揚,舉止與往日大為不同。我好奇之下再三追問,沒想到他就和鋸嘴的葫蘆一樣,死活不開口。待他走后,我百般猜測,還以為他有了外……咳咳,后來上門拜訪,才知道是你回家了。”宋縣丞想起往事,滿臉帶笑,他慈愛的看向朱翾,忽然瞟到朱翾的衣服上有幾處地方燒焦了,心里一緊,連忙看了看她的臉,見小姑娘眉眼明亮,雖然臉上有些灰塵,但顯而易見沒有受傷,不由感慨道:“幸好沒傷到臉,否則我如何和你阿爹交代……”
“宋伯父放心,我沒事。”朱翾見宋縣丞打量自己,便知道他擔憂自己傷情,連忙寬慰道。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兩人轉而說起了之前發生的事情,宋縣丞很是好奇朱翾為何會出現在荒宅。
朱翾自然是省略了自己是跟蹤人而來,只說來荒宅的小溪挑些好看的石頭,沒想到看到一個鬼祟的人,好奇心驅使之下,便跟了過來。
“后來見縣令大人和您……”朱翾撓了撓燒焦了頭發,含糊了宋縣丞和縣令被挾持的情況,只接著往下說:“我當時急得不得了,本想去找阿爹,但聽縣令大人說阿爹去剿匪了,我,我便只能先藏起來。幸好突降天火,事情有了轉機……”說著,朱翾想起剛剛宋縣丞睜開眼睛時,那一副清明的模樣,便知道對方其實沒有昏迷,只不過是裝暈罷了。見宋縣丞點頭贊同天火之說,她便瞞下自己放彈弓彈射火丸燒樹的行為,道:“我才撿了個便宜,便是沒有我,一會兒徐伯伯定然也會來——”
“休要提他!”宋縣丞冷哼一聲,打斷了朱翾的話,轉頭看向遠處火光中徐曹模糊的身影,氣呼呼道:“等他想起來,老夫早就被火燒成灰了!”
即便是因為徐曹對縣令進言,這才導致他和縣令被賊子挾持,宋縣丞也沒有和縣令一樣責怪徐曹,只道生死有命,自己坦然面對。
即便是之前聽到徐曹的誅心之言,宋縣丞也知道對方用意是為救人,并不為奇,反而覺得徐曹有幾分急智,心里暗贊。
但此時,見徐曹只顧帶人廝殺,沒有想起讓一個衙役來看看縣令和他的情況,宋縣丞看著被大火吞沒的枯樹和燒光的草地,只覺得心底發寒,他眼底泛出冷意:徐曹這人只怕是心真的野了,不能留了。
——
賊匪逃,衙役追。
很快,他們就跑到了一處殘垣斷壁前,斷壁后是茂盛的荒野,草深林密,是躲藏的好去處。
光頭賊匪臉上露出激動的神情,近了,近了,馬上就能跑出去了,屆時金銀財寶……
賊匪身后。
徐曹領著眾衙役緊追不放,眼看著賊人就要逃出荒宅,情急之下,徐曹使出蛤蟆跳,飛身而起,同時右手握刀一揮——
只見光頭賊匪腳步一滯,停在原地,嘴里赫赫幾聲,嘭的一聲仰面倒地,一臉的不可置信,眼睛深處滿是不甘。
“梁子!”
絡腮胡子見光頭賊匪被殺,提刀轉身,想沖過去和徐曹拼殺,旁邊的黑瘦男子一把拉住他,急急勸道:“五當家,此時不是義氣用事的時候,先逃出去為緊!”
“不行,我要替梁子報仇!”
“五當家,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快走!”
說著,黑瘦男子往后撒了一大把石灰,趁衙差們閉眼后退的功夫,和同伴扯著絡腮胡子的胳膊,逃之夭夭。
平頭賊子看著跑遠的絡腮胡子三人,恨恨的瞪了幾眼,他抹了一把眼淚,嘴里念著“梁子哥”,轉頭朝著另一邊逃走了。
待徐曹等衙役能睜開眼睛時,已不見賊子的蹤影。
“呸呸呸,可惡的賊子,只會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
“徐頭,賊人跑了,怎么辦?”
徐曹看著坍塌墻壁后黑茫茫的曠野,臉色青黑不定,聽到手下問話,劈頭蓋臉就朝著人大罵:“怎么辦,怎么辦,只會問我怎么辦,你是豬腦子啊,不會自己想?蠢材,無能,無用!”
被罵的衙役低著頭,不敢吭聲。
有其他衙役忙小聲道:“徐頭,咱們是不是要派人去看看太爺和宋縣丞……”
“是啊是啊,兩位大人還在那枯樹下呢!”
“糟了,火勢那么大,他們不會被燒死了吧?”
聽著衙役七嘴八舌的話語,站在前面的徐曹,臉上飛快的閃過興奮、激動和快意,須臾,他就收斂好神態,換上擔心的表情,轉頭急急道:“蠢材,早不提醒我,快快快,都隨我去救大人!”
于是,徐曹帶著人掉頭浩浩蕩蕩的往空地跑去。
落在最后的兩三個衙役,交頭接耳:
“這就不追賊了?”
“救人也不用都回去吧?”
“噤聲,別說了,咱們聽令行事就是。”
——
天色剛暗下來,朱大和折沖府的旅帥就領著人馬到了城南郊外,兩人翻身下馬,站在一處小山坡上,一臉凝重的看著不遠處星星點點的山頭。
朱大指著前面,解釋道:“柳帥,這賊窩的位置原本是個窯場,里面坑洞遍布,地形復雜,我們要小心行事。”
柳旅帥身披軟甲,他下馬后,就一直按著腰間的亢龍锏,此時聽朱大的解說,他點了點頭:“朱耆長說得沒錯,你看那燭火分布的位置,定然是哨探,一旦我們上前,他們立時就要察覺。若是賊子們聞訊出逃,這莽莽群山,找人如同大海撈針,不知要尋到猴年馬月。若逃走的是普通的賊子還好交差,若逃走的是賊首,那我們不僅白費功夫,只怕是還要受上官的批訓!”
朱大贊同道:“旅帥所慮得是,某先前也是有此擔憂,衙門官差兵力不足,不能圍剿,這才請旅帥協助。”
柳旅帥頷首,負手而立,閑閑道:“朱耆長,依你之見,我們要如何攻入,才能全殲賊子?”
“旅帥乃威遠侯族弟,沙場悍將,素聞您智勇無雙,某不過一小小衙差,若說抓幾個蟊賊兇犯,還能大言不慚的指點幾句。但問我對陣殺敵,那真是兩眼一抹黑了。”朱大撓了撓頭,臉上帶著些愧意,他覷了一眼柳旅帥的神色,才繼續說道:“更何況,就眼前這小小的剿匪戰役,對旅帥來說,想必是小菜一碟,手到擒來。縣令大人讓某前來,不過就是干些頭前帶帶路、打打下手的雜事,剿匪一事,自然全聽旅帥之令!”
柳旅帥聽著朱大的贊譽之言,眉毛不由挑了挑,嘴角的弧度也深了幾分,再聽朱大話語中的意思,明白對方確實是不欲和他爭搶功勞,滿意的笑了笑。隨即,他抬手招來旗令官,吩咐道:“如此,本將軍便卻之不恭了,河間縣耆長朱大聽令!”
朱大沒想到這柳旅帥如此不客套,說下令就下令,他臉上燦爛的笑容頓住,嘴角抽了兩下,好在他很快回神,立即拱手應道:“卑職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