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邊境。
正值夜靜更闌。
突然,廣袤的叢林里竄起一大片黑影,“啞啞”叫著,爭相著向天幕飛去。不久,十來個蒙面黑衣人悄無聲息的從樹林里竄了出來,快速的朝前奔去。須臾,他們就停在了一座莊園前,山風襲來,吹得大門上兩盞燈籠劇烈的搖晃。
站在最前面的黑衣人仰頭盯著燈籠上的字看了幾眼,然后抬手做了幾個手勢,其余的黑衣人便如鬼魅般翻入了圍墻。
很快,莊園內就響起了一聲聲的慘叫和哀嚎聲。
主院,一黑衣人盯著跪在地上的白凈中年文士道:“把東西交出來,否則你一家老小都要陪你下地獄?!?/p>
“我,我不知道你們在找什么啊……”
“還裝蒜?我的耐心可不好!”
“啊~~”
黑衣人話音剛落,跪著的人群里就發出驚恐的尖叫聲,緊接著,一個滿頭珠翠的婦人就倒在了地上,脖子處血肉模糊。
中年男子悲戚吶喊:“夫人,夫人……”
“再不說,下一個就輪到你的孫子了!”
“嗚哇。嗚哇。嗚哇?!绷硪粋€黑衣人把一個百子千孫的襁褓舉了起來,襁褓中發出稚嫩的嬰童啼哭聲。
“你們……你們到底要找什么?”眼見孫兒的性命危在旦夕,中年文士崩潰嘶吼。
……
十多個黑衣人提著血刀煞氣騰騰的從莊園里奔出來,一黑衣人道:“首領,沒有找到東西,怎么辦?”
為首的黑衣人呸了一聲,鷹眼泛紅,惡狠狠道:“再找其他姓王的。一定要把東西找到,絕不能讓它露面,否則我們所有人都要死!”說著,他反手一揮,門柱上的桑皮燈籠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瞬間就燃了起來。
眾黑衣人大聲應是,如惡鬼般消失在夜色里。
沒多久,整個莊園火光沖天,濃煙四起,血紅的烈焰熏得半邊天空都變得猙獰扭曲起來。
——
正值盛夏時分,驕陽似火,天地好似一巨大的熱氣蒸籠,要把行走在其中的生物蒸化。河間縣往南的郊外,是一片平坦開闊的原野,烈日炎炎,行人稀少。
路旁大樹下搭了一個茶寮,店家端著一碟在井水里浸過的瓜果走了出來,朝著一對鏢師模樣的父子道:“鏢頭,小鏢頭,嘗嘗涼瓜,解解暑氣?!?/p>
這父子其實就是朱大和朱翾。朱大正端著陶碗大口大口的灌著薄荷飲子,聽到店家的話,他沒放下碗,只擺了擺手謝過店家,然后將瓜果推到了朱翾面前。
朱翾就捏著木簽子,扎脆瓜吃,一扎一塊,沒幾下,碟子就見底了。
見女兒意猶未盡的看著空空的碟子,卻沒開口討要,朱大有些心疼,高呼道:“店家,再上一盤!”
朱翾搖手拒絕:“阿爹,冰的吃多了興許會鬧肚子,我看不如點一壺薄荷飲子吧,喝不完咱們還可以灌在葫蘆里帶走?!?/p>
朱大想了想,覺得有理,便也沒有堅持。
兩人在茶寮歇息了半晌,待日頭開始偏西了,才重新上路。
朱翾一手把竹斗笠罩在頭上,一手接過店家遞過來的韁繩,在店家驚嘆的眼神中,翻身一躍就騎在了那六尺高的騾馬上。
馬兒發出幾聲短促尖銳的叫聲,兩條前腿直直的豎了起來,四足登開,往前就跑。
朱翾暢快的笑了一聲,嘴里大喝著“駕”,一人一馬就急急沖了出去,斗笠白紗因為疾行崩成了一條直線。
“阿……阿宣,別騎那么快,當心些!”落后一步的朱大,一邊拗口的高喊著朱翾的化名,一邊揮著鞭子急急追了上去。
眼見朱家父女消失在道路的盡頭,店家急忙回到茶寮,對著灶膛前的一個年輕男子低聲道:“通知主子,朱大在申正時分離開了茶寮。”
“是?!?/p>
男子答應著,人就快步往后走去。須臾,茶寮后院突地飛出一只猛禽,直搖而上,展翅南飛。
朱翾痛快的跑了一段馬,才放慢了速度,信馬由韁。
突然,她覺得頭頂好似被一片黑影遮蓋,連忙抬頭望去。
陽光有些刺眼,她便把手遮蓋在眼簾前——嚯,好一只矯健兇猛的神雕!
“阿爹,快看,有雕!”
此雕其實也并不大,比一般的鷹隼要小些,然而它速度極快,翅膀展開后的身形十分優美,朱翾沒忍住驚嘆了一聲。
她話音剛落,神雕就盤旋向上,變成一個黑點,消失在天際。
朱大順著朱翾的喊聲望過去,只隱隱約約看到了幾個畫面,他有些驚奇:“這不是鷹鶻嗎?河間附近什么時候有這種異鳥了?”
鷹鶻,也就是海東青,因其自海東來,謂之‘海東青’。
古籍記載它是“鷹第一等”,能“橫飛而直上,可薄云霄”,可“一日飛二千里”,更有皇帝寫詩贊曰:“羽蟲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數海東青。性秉金靈含火德,異材上映瑤光墾?!?/p>
活生生的神雕啊……朱翾收回戀戀不舍的目光,道:“瀛洲離海邊近,這雕出現也不奇怪吧?”
“我在這都快二十來年了,還是頭一回見到?!敝齑筮t疑著,臉上仍有幾絲困惑。
“哎呀,阿爹你沒見過又不代表它沒出現過。”朱翾動了動屁股,許久沒有騎馬,她還有些不習慣。說著,她就揮著馬鞭著急問道:“阿爹,還有多久能到啊?”
朱大笑著埋怨:“你說你,讓你別跟來偏要跟。跟來了,一會兒說渴,一會兒又著急……”
還不是老娘不放心你去參加什么宴會嘛,不然在家多自在,朱翾內心腹誹著,嘴上卻說:“我還沒參加過宴席呢,想去長長見識?!?/p>
“罷了,罷了?!敝齑筮@個老父親向來是說不過女兒的,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安慰道:“快了,快了,馬上就到了。你看,赴宴的地點就在道路盡頭的那座山下?!?/p>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看著近在眼前,還不知多遠呢。
朱翾看著遠山暗嘆了口氣,轉而好奇道:“阿爹,是誰請你赴宴???”
“不知。”
“不知道?”朱翾驚呼:“不知道那也來?”
朱大目視前方,老神在在:“請柬上落款是‘故人’,我有點好奇這個故人是誰。”
父女倆還真是大哥不說二哥,好奇心都重;兩人一邊閑聊著,一邊朝著遠方的山脈靠近。
話說武邑縣五里屯村有一富戶姓金,此時金家莊園側門旁,人聲鼎沸,很是熱鬧。門前搭了一個高臺,高臺欄桿上飄著幾個大字,上書:比武招親。
涼風襲來,五彩的旗幟便隨風輕舞,煞是好看。擂臺兩側則擺著嶄新的架子,木架上十八般兵器,樣樣俱全。
擂臺上,一老者和美貌少女正向著臺下的看眾拱手行禮。
……
太陽快落山時,朱大父女倆終于到了目的地。
朱大看著路上來來往往陌生的人,小聲叮囑:“金珠,跟緊阿爹,別亂跑。”朱翾點頭應了聲是,然后摸著肚子,目露期盼:“阿爹,來了這么多人,也不知道晚上的席面怎么樣?”朱大失笑:“你呀你,光帶著肚子來了是吧?”
朱翾理直氣壯答道:“赴宴不就是為了吃好吃的嗎?到時候阿爹和故人相見,肯定是要喝酒暢飲閑話敘舊。我啊,保證在一旁安安靜靜的吃席——”
正說著,朱翾就看見了欄桿上那迎風飄揚的四個大字,她揣測道:“阿爹,你這個故人不會是要嫁女兒吧?”
朱大連忙隨著朱翾的視線看過去,一時也愣了愣。
有仆役看見朱翾父女倆,連忙上前拱手招呼:“客人可是來參加本莊的盛會?”
朱大從胸前摸出大紅鎏金的帖子,心里尚在遲疑著,仆役卻當即雙眼一亮,高聲唱和:“貴客到~~”
朱翾和朱大兩人面面相覷,然后就翻身下馬,將韁繩交給一旁等候的仆役。
騾馬被帶去喂草料,問話的仆役顛兒顛兒的上前,把著朱大的手臂往擂臺帶:“有貴客來了,讓讓,讓讓……”周圍的觀眾似乎很有默契,立馬讓開了路。
于是,朱大還沒摸清楚狀況,人就站在了擂臺最前面。
朱翾聽話,一直緊緊跟在朱大身邊。此時,她看著擂臺上青春靚麗的小娘子,又看了看旁邊莫名興奮的仆役,心里有些擔憂:阿爹的這位故人該不會真的是嫁女兒吧?而這場所謂的宴會就是為了搖人來和女兒比武?但她老爹已經娶妻了啊,且年近不惑?。?/p>
只聽那仆役對朱大安撫道:“貴客稍等,待擂臺上打完了,就輪到您上場了?!?/p>
朱翾眉頭緊皺,果然,她猜對了。
朱大連連拒絕,說自己已成婚了。
誰知仆役呵呵笑道:“無妨,無妨,我家老爺早就放過話了,只要家世清白,無論娶妻與否,都可以參加小姐的比武大會……”
“你家小姐也愿意?”朱翾沒忍住插嘴道。
仆役轉頭看著朱大道:“自然。比如貴客您,長得英武不凡、蜂腰猿背,舉手投足間極有大俠風范,我家小姐自然是愿意的。若您娶妻了,那也無妨,我家小姐自備嫁妝,到時候兩頭大……”
朱大聽得臉一黑,掉頭就走。
他剛轉身,原本父女倆周圍看熱鬧的一些人好似突然冷了臉,隱隱約約的將他和朱翾與其他人隔開,合圍了起來。
朱大見此,臉色凝重,低聲道:“金珠,看來要有場惡戰了,你一定要跟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