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什么，我又沒欺負它？”鄭印捏著花貓的脖頸，看著哭得稀里嘩啦的丫鬟，臉上滿是困惑不解。

“表，表少爺，你，你放開虎妞吧……”

“虎妞？一只小貍貓還想當猛虎？”聽到丫鬟喊花貓的名字，鄭印噗嗤一聲樂了，轉而一本正經道：“不是我不放。放了它，它又會跑，等下你追都追不到！”丫鬟逐漸收了哭聲，將信將疑的看著一直慘叫的花貓，眼睛里滿是心疼。

“哎，朱家小娘子，金家小娘子，你們也逛園子啊？”鄭印眼尖，很快就發現來了人。

朱翾笑著應了一聲，又問：“這是發生什么事兒？大老遠的就聽到貓兒的慘叫聲。”

丫鬟蹲身見了個禮，又有些惶恐的道歉，自己養的貓兒擾了兩位小娘子的興致。

“無礙無礙，我也喜歡看貓兒狗兒的。”朱翾道。小丫鬟破涕為笑，也不管朱翾說的話是不是客套話。金甄看著鄭印手中躁動不已的花貓，疑惑道：“這只貓兒怎么了？”

丫鬟愁苦道：“婢子也不知道。之前它都是很乖的，不亂跑，也不亂叫，昨日還抓了一只大老鼠，可能干了。就是剛剛，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怪叫著沖了出來，我喊都喊不住……”金甄探頭瞄了一眼，猜測道：“不會是生病了吧？”

丫鬟聽了著急：“那怎么辦？這，這也沒有大夫會看貓兒的病吧？”朱翾搖搖頭：“倒也不一定。鄉間有些大夫是專看獸類的病癥的。”

“喲，朱小娘子真不愧是朱耆長的女兒，普通小娘子可不知道這些事情，你懂得倒是挺多。”鄭印眉毛一挑，雖然是夸贊的話，但語氣聽著有些莫名的不對勁。朱翾滴溜溜的轉了一下眼睛，就在鄭印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時，只聽她詰問道：“聽說軍中有專門的養馬官，鄭印大哥沒和人學上幾手？不然這會兒也可以看看貓兒到底怎么了。”

鄭印如今是在河北道某折沖府任職中級軍官，所以朱翾有此一問。

鄭印啞口：朱小娘子還真是和他爹一樣，不僅口風緊，人也不好惹，他才露一點點打探的口風，就被人撅了回來，還一把將他打到圉官，成了一個養馬的小官……他再不敢多問，連忙齜著牙回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嘁，才一個回合就落下風了，真是無趣。”朱翾故作傲嬌的點了點頭，示意放過了他。鄭印虛虛的笑了笑。

“朱小娘子，婢子，婢子如今該怎么辦？”丫鬟眼巴巴的看著朱翾，大有把朱翾當成了自己溺水之后，拼命想抓住的那根稻草。朱翾往前走了走，仔細的看了看花貓的眼睛。

興許是周圍生人很多，它的眼睛神態看著就很是戒備不安，黃黑間色如玻璃透明的眼珠瞪得鼓鼓的，嘴巴張得大大的，慢慢的做著撕咬的動作，好似是想通過這樣兇狠的模樣來“嚇退”陌生的人。

“喵！喵！喵！”聽著一聲迫著一聲的嘶叫，朱翾怕它情緒太激烈，便往丫鬟身后藏了藏，她摸著下顎思索：“眼睛看著挺正常的，看上去應該不是得病……”

“哈哈哈，不知道了吧？”見朱翾無功于返，鄭印神氣得仰頭大笑。

“表公子，表公子，你知道虎妞怎么了嗎？”

“咳咳，那個……”鄭印被求助，右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神心虛得左顧右盼，最后在朱翾和金甄鄙視的眼神中，大咧咧道：“依我看，它，它定然是有孕了！”

有孕？

丫鬟聽了，神情懵懂，一臉似懂非懂的表情。

朱翾好奇的盯著花貓的腹部看，好像……好像這個花貓的腹部是有些大？

金甄覺得鄭印在胡說八道，她先是問了問丫鬟，這院子里可還有其它的貓，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她抱著雙臂嗤之以鼻：“你別胡咧咧？人家清清白白的一只小花貓，怎么就懷了小貓了？”

“啊，哈，”鄭印尷尬不已。對面是幾個小姑娘，他怎好說出自己春天到表姨家拜訪時，見過貓兒叫春貓兒打架，便這樣猜想了……

“我倒覺得有幾分可能。”朱翾也不知發現了什么，臉上帶上了幾分篤定。“這位丫鬟姐姐，你去把貓兒拿給熟悉的嬤嬤幫你看看，最好是那種接過生的，想來定有分曉。”一般這樣的嬤嬤，通曉些人情，上手一摸便知是不是。

“哎哎，好的，謝謝朱小娘子。”丫鬟從鄭印手里抱回虎妞，朝著朱翾連連道謝，然后就激動的跑走了。沒有熱鬧可看，朱翾和金甄兩人也手牽手離開了。

徒留鄭印一個人有些凄慘的留在原地。他轉頭看了看丫鬟一溜煙跑走的方向，又看了看朱翾她們悠閑離開的背影，仰頭冷哼一聲，負著手往前方走去。撲通一聲，也不知他踩到了什么，竟然摔了個大馬哈。

“哈哈哈，我說鄭印大哥，好好的有兩條路你不走，干嘛要去跨荊棘叢？”朱翾聽到聲響轉頭一看，特意問了一句。問完話，也不等人回答，她就扯著金甄跑走了，金甄一邊跑一邊咯咯直樂：“金珠，這人怎么能好笑成這樣，哈哈。”

這樂子到晚間時分，幾乎大半個莊園都知道了。

鄭印找上門的時候，“罪魁禍首”朱翾很是冤枉，辯白道：“我只和阿爹說了。”鄭印朝朱大看去，朱大無辜的看向林管家，林管家一個激靈，替朱大解釋：“朱老弟告訴了我，我，我也只告訴了孫管家啊……”孫管家從媳婦被窩被人扒拉起來的時候，火氣很大。聽表少爺讓他老實交代不可撒謊，孫管家只能粗著脖子回答：“老奴只說給了婆娘聽。”說著，他雙眼一閉，撲通跪在地上：“婆娘是說給了其他人聽，都是老奴管教無方，表少爺要罰就罰老奴吧……”

鄭印聽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俗話說‘法不責眾’，更何況這事就是個糊涂賬。若他真罰了人，只怕這一段時間都要流傳著各種諸如什么“孫家表少爺腦子不怎么好，有尋常的路不走，偏要走不尋常路”之類的流言。到時候不僅孫家上下知道，只怕還會傳到莊外去，那他以后就不用來看表姨了……

“好了，好了，鄭老弟，別氣別氣，氣大傷身。多大點事兒兒，少年人嘛，生性不定，做些，做些出格的事都是正常的。”朱大勾著鄭印的肩膀，一副好哥倆的模樣勸慰著。“想當年，老哥哥我也做了不少讓人笑話的事呢。走走走，老哥哥請你去喝酒，一醉解千愁！”林管家在一旁跟著起哄：“對對對，喝酒去。”

鄭印別扭的被朱大和林管家扯走了。

孫管家大松了一口氣，麻溜的爬起來，追著道：“夫人早就交代過好酒管夠，幾位不要客氣，某再吩咐下人送些小菜來，一定要喝得盡興才是……”

這一喝，直直喝到月亮上來了。

離離淡淡的月色從天空直直傾瀉人間，照得各色的物件兒在地上映成斑斑駁駁的暗影。清陰覆地，碧影參天，幾條漫天的青幔隨風亂舞，湖面颯颯作響，溶溶澹澹。

敞軒里，酒壇散落一地，案幾一片狼藉。

“朱，朱大哥，你說，是，嗝，是誰殺了全先生，嗝，真是讓人頭大，害得，害得我表姨的婚事都觸了霉頭……”鄭印捧著一個酒壇斷斷續續的說著話，兩頰紅暈特別突出，雙眼更是通紅，顯而易見醉的不輕。

朱大的眼睛仍然是一片清明，只臉龐帶著淡淡的紅暈，但他本來就面色紅潤，一般人也看不出來有什么變化。他悄悄撇了一眼鄭印，大著嘴巴道：“不，不知道啊，嗝，什么線索都沒有，嗝，再說這又不是我的管轄所在，嗝，我這趟出門就是出來玩兒的，哪管那么多……”

林管家早已趴在一旁的竹席上，睡得鼾聲四起。

鄭印仰頭灌了一大口酒，隨意抹了抹，淡淡道：“朱大哥說得也是。自來，都是個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朱大捧著酒壇搖搖晃晃，眼神迷離道：“鄭老弟，你還年輕，不懂，不懂得世事的規則……”鄭印輕輕哼了一聲，似乎很不贊同的樣子，轉而他又摸了摸胸膛，打了幾個酒嗝，隨之便撲通一聲扎在案幾上，人事不省了。

朱大爬過去，一邊喊著鄭老弟再喝，一邊不經意的摸了摸他脖子的脈細，待確定人是醉了后，他無聲的咧了咧嘴，內心暗笑：和我拼酒，我就不信喝不倒你。哼，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倒是長了幾分聰明勁兒，不過就這點水平，還想套老子的話？老子開始喝酒時，你怕是還在娘胎里沒出世！

他抬手隨意的揮了揮，守在旁邊的幾個雜役便開始扶人的扶人，收拾的收拾。朱大從懷里摸出幾塊碎銀，顫顫巍巍的遞給為首的一個仆役：“有，有勞幾位上下了，費，費點心把他們送回去！”

幾個仆役本有些不快，園子里出了人命案，他們大晚上的不能休息，還要來伺候酒鬼。見有油水可賺，當即喜笑顏開，手腳的動作不由松快了許多，連連點頭應是，讓朱大放心。

“朱大人，小的們扶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