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朱翾冷哼一聲:“我記得嬤嬤才說過,你家夫人和你感情深厚,半日都離不開你。試問一下,她又怎么會愿意一個人大晚上的躲藏到渡口的小船上,而不讓你陪同?且不說她害不害怕,單單論你倆的主仆情誼,也會要你陪著她啊?!闭f到這里,朱翾提高了音量:“莫不是你和兇手串通害了她?”
香嬤嬤瘋狂搖頭:“我沒有!”
鄭印走近大喝:“你有!”朱翾在一旁補充:“你故意找了理由沒有陪她,就是方便兇手將慈夫人拋入湖中,好進行下一步計劃?!?/p>
香嬤嬤急急辯解:“不是的,不是的?!?/p>
鄭印指著香嬤嬤暴喝:“就是你,就是你!”朱翾揉了揉左耳,繼續道:“后來,兇手假扮慈夫人,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不知道。如今,慈夫人死了,你在她靈前裝做一副主仆情深的樣子,也不怕她半夜來找你?”
鄭印就演了起來:“香嬤嬤,我死得好慘啊……”
聽著朱翾和鄭印一句一句的指認,香嬤嬤神情有些崩潰:“胡說,胡說,你們都是胡說的……”
朱翾問:“你沒害你家夫人?”
“沒有,沒有的。”
又問:“你沒有和兇手串通?”
“沒有,真的沒有……”
突問:“那你晚上到哪兒去了?”
“我,我去殺曾——”
‘曾’字剛落,廳堂瞬間為之一靜,又好似突然炸了一個無聲的晴天霹靂,香嬤嬤整個人恍如被雷劈了一樣,愣在原地。片刻后,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膝蓋一軟,整個人癱在了地上,一臉惶惶。
朱翾也愣住了,她沒想到問香嬤嬤關于慈夫人命案的疑點,竟然牽扯到了另外一樁命案?!
鄭印則是目瞪口呆,老天爺,他聽到了什么?
香嬤嬤殺曾先生?
轉而,朱翾想到那日曾先生沒死,死的是另外一個叫全先生的人,難不成陰錯陽差之下,香嬤嬤殺錯了人?
——
抓到了兇手,鎮長晚上睡得特別香。翌日,直到日上三竿,他才慢悠悠起了床,又慢悠悠用了早膳,然后一一和朱大等幾人辭行,好一番依依惜別之后,鎮長才領著差役和犯人慢悠悠的往孫家大門走去。
誰知,他剛走到門口,就被急奔而來的鄭印攔住了。
“鎮長,找到殺害全先生的兇手了!”
什么?
找到兇手了!
鎮長一驚,接著又是一喜。
鴻運當頭,真是鴻運當頭啊,那全先生的案子他都要以野獸殺人結案了,沒想到竟然找到了兇手。
鎮長一把逮住鄭印的胳膊,催促道:“快快,帶路!”
眾人再次齊聚一堂。
鎮長和朱大坐在上首,左手邊依次落座的是孫夫人,曾先生,林管家。朱翾站在朱大身旁,朱翾身旁是金甄,身后是鄭印。鄭印的站位引來朱大的納悶、孫夫人的好奇、其他人的無視。
香嬤嬤跪在鎮長下首,低著頭講述說著那晚的經過:“那晚我悄悄摸到了曾先生的院子里——”
“等等,你是怎么進去的?說詳細些?!?/p>
“院子有個狗洞……”
眾人瞬間了然,朱大示意香嬤嬤繼續。
“我把迷香從那敞開的軒門中吹進去,過了一會兒,聽到人的昏倒聲,我就推開軒門走了進去?!?/p>
鎮長驚奇:“你還有這本事?”
香嬤嬤訕笑:“我這跟著夫人四處行走,總得有些本事傍身嘛。”
“然后呢?”
“屋內一片漆黑,我也不敢點燈,只能就著窗戶照進來的月光,隱隱約約看到矮幾上趴著一個人?!?/p>
朱大道:“所以你以為此人就是曾先生?”
“對對對,那人穿著曾先生平日里的文士長袍,我也沒多想,就摸出了繩子準備把人殺死,然后做成上吊自盡的樣子……”
聽到這里,孫夫人揉著手絹滿目憤恨,恨不得就要去揪打香嬤嬤一番,曾先生搖頭無奈長吁短嘆,眼眶發紅不知是替自己僥幸躲過一劫還是在替友人的死感到悲哀。鎮長瞪向兩人,警告他們不要隨意開口插話,又讓朱大繼續審問。
“就在這時,我突然聞到了一股濃厚的腥味……”似乎是怕人不信,香嬤嬤還補充道:“因為平日里做香料,我這鼻子很是靈敏的?!币婃傞L和朱大點頭,香嬤嬤松了口氣,這點可是很重要的,關系到她是不是殺人要犯。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驚慌之下,就連忙躲了起來,然后,然后就看到一只巨大的野獸走了進來,很大的野獸……”
“什么樣的野獸?”
香嬤嬤抬手比劃:“大概有半個人那么高,長,長得好像貍貓,跳躍的速度非???,和閃電一樣,就這么一爪子把人推倒,然后幾爪子下去,沒幾下,那全先生就血肉模糊了……太恐怖了,太恐怖了……”說到這里,香嬤嬤好似還沉浸在被野獸嚇到的場面中,神情很是恍惚。
鎮長問:“你既看到是野獸行兇,為何之前不如實稟告?”
香嬤嬤嗤笑了一聲:“鎮長,我是去殺人的,我若是說實話,我能逃得了干系嗎?”
鎮長也覺得自己問了個傻問題,咳了兩聲沒問了,伸手示意朱大繼續。
朱大敲了敲桌子,轉而問起了香嬤嬤的殺人動機:“為什么要殺曾先生?”
香嬤嬤一張老臉瞬間漲得通紅,半晌,她支支吾吾答道:“那個,那個曾先生曾經是我們夫人的入幕之賓……”
此言一出,現場又為之一靜。
鎮長、林管家、鄭印、金甄等人瞠目驚舌,朱大面無表情,朱翾一臉吃瓜的來回看看,就見孫夫人一臉不可置信的盯著曾先生,轉而上前一把揪著曾先生的衣領怒氣沖沖道:“姓曾的,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曾先生臉上赤橙青藍紫,最后白著一張臉辯解道:“夫人,你別聽她胡說,沒有的事,沒有的事……”
“哼,我要是胡說,就讓我天打五雷轟!”香嬤嬤朝著曾先生大大的呸了一聲:“姓王的,當初你哭爹喊娘的求著我家夫人收留你,后來又花言巧語哄騙了我家夫人的感情和錢財后消失不見,我家夫人為此大病一場,命都去了半條,若不是我請醫求藥,我家夫人立時就要去了……你個負心漢、薄情郎,轉頭竟然成了人人稱贊的教書先生、孫家的乘龍快婿,嬌妻名聲全都有,呸,做你的春秋大夢!”香嬤嬤說著,轉而向眾人求取認同:“各位大人,你們說說,這種人該不該殺?”
“該殺!”
是孫夫人。她狠狠冷笑一聲,然后用力掐向曾先生的脖子。
“快快快,快拉開!”鎮長疾呼。
孫夫人不依不饒,拳打腳踢,長長的指甲在曾先生的臉上、脖子上留下了好幾道長長的刮痕。
曾先生狼狽的躲在差役的背后,嘴里急急解釋:“夫人,夫人,你莫要上了惡人的當了,你聽她剛剛喊我什么——姓王的……夫人,我姓曾啊,不姓王,她,她是認錯人了……”
姓王?
孫夫人安靜了下來,驚疑不定的看著香嬤嬤,又看著朝她訕笑的曾先生,不知道該信誰的話。最后,她撲通一下跪在鎮長面前,哭訴道:“青天大老爺啊,還請替妾身做主啊……”邊說一邊抹著眼淚哭了起來,凄凄切切,很是傷心的樣子。
鎮長連忙安慰。
朱大轉頭看了一眼女兒,朱翾朝他神氣的抬了抬頭,意思是:老爹,你看我之前說得沒錯吧?
朱大朝女兒討好的笑了笑,暗忖:之前他和灰衣人的跟蹤,已經發現這曾先生的身份不對,只不過苦于找不到現成的證據罷了。沒想到誤打誤撞,倒是著落在香嬤嬤身上。
香嬤嬤不屑:“你以為你換個身份,我就認不出你來了,我家夫人就認不出你來了?呸,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不等曾先生反駁,香嬤嬤就直接爆料:“你那前胸上有一顆黑痣是也不是?”
鄭印聞言,人就和一只猴子一樣躥了出去,然后把曾先生的衣裳一剝——曾先生的前胸果然有一顆赫大的黑痣!
眾人嘖嘖稱奇,朱大豁地站了起來,擋在了朱翾和金甄面前,低聲催促兩人捂上眼睛。
曾先生面色冷冷,臉上并無懼意。
香嬤嬤大笑:“看,我沒說錯吧!呸,還裝,你是個什么貨色,我和夫人還不清楚嘛,還用這個痣騙夫人說自己是有志之才將來定能飛黃騰達,呸,下三濫的東西,只會說渾話哄我家夫人,我家夫人真是瞎了眼,認識你這個奸人!”
“你,你不是曾郎……”孫夫人喃喃道,身體顫抖,繼而追問道:“你,你到底是誰?”
曾先生微笑:“夫人,我都說了,她認錯了……”說著,他嘆了口氣,“其實這件事我本來不想說的,因為顧慮到你和慈夫人是閨中好友,我怕說了影響你們的感情,便一直瞞著……之前,慈夫人來到孫家幾次,也不知是什么緣由,她就看中了我。還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對我說了些輕浮的浪蕩之語,我自然是義正言辭的拒絕了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