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閨蜜坐在我的床邊,我想起身,她按住我,摸了摸我的額頭,嘆了口氣道:“你發燒了,好好休息吧,不要亂走動?!?/p>
我感覺頭昏昏沉沉的,嗯了一聲又躺了下去.她在我就安心了。
我閉著眼問道:“你昨晚去哪里了啊?”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解釋道:“昨晚有點事,出去了一下?!?/p>
我心里滿是疑惑,大半夜出去,肯定是什么急事。我攥住她的胳膊坐起身,沒想到她“嘶”了一下,我仿佛察覺到了什么,一把拉過她往后藏的手擼開袖子。
果不其然,一大片青青紫紫的淤青布滿她的手臂,駭人不已。
我緊皺著眉,抬頭看向她.“怎么回事?”
她緊張地迅速拉下袖子,結結巴巴道:“沒、沒事,路上磕的?!?/p>
我有些生氣,質問道:“磕能磕成這個樣子?“
她嘆了一口氣,輕聲道:“你別問了?!蔽野l現她似乎很喜歡嘆氣,又用那種充滿哀傷的眼神看著我。
我感覺她很奇怪,整個人都很奇怪。
“你,還是陳星嗎?”我小聲問道。
“是與不是,取決于你。”
“什么意思?”
“如果我叫陳星,那你叫什么呢?”
我愣住,又道:“我叫....陳月啊?!?/p>
不對,我不叫陳月。
不對,我就叫陳月。
她沒回答我,就那么安靜地看著我。
我的心里又開始奇怪地矛盾起來.恍惚間,我聽到了一個聲音說:
“你叫陳星,你不叫陳月?!?/p>
“你才是陳星,陳月已經死了。”
我的頭如針扎一樣疼,那道聲音催眠似的不停念,一聲接一聲。
“醒醒吧陳星,陳月已經死了,別把自己困于囹固之中。”
閨蜜不叫陳星,而我叫陳星。
我不叫陳月,誰叫陳月?
閨蜜叫陳月嗎?
陳月死了嗎?
不.....不可能。
我揪著自己的頭發,越想越不明白,思路堵塞的感覺太過難受,我忍不住悶哼出聲。
閨蜜撫摸著我的臉,又給我遞了一杯水:“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吧.”她拍著我的背,安撫著我。
我情緒漸漸平靜下來,又回歸正題。
“所以,你能告訴我,你的傷怎么來的嗎?”
她張了張嘴,猶豫了一下,最后敗下陣來:“我爸打的?!?/p>
“呵,我就知道?!蔽依湫α艘宦暋?/p>
“他說……我不去,他就打我媽?!彼Z氣平淡,像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樣。
說起來,閨蜜的家庭與我很相似——我們都有一個酗酒家暴的爸爸。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神色沉了下來。
手上傳來粗礪的觸感,是我臉上縱橫交錯的疤痕。
我永遠不會忘記,他賜予我的疤。
閨蜜照常拿出去疤的膏藥為我涂抹,事實上我認為此舉共毫無意義的,我臉上的疤又細又多,深淺不一,我并不指望這支膏藥能去疤。
但她就是很固執地日復一日地堅持給我涂藥,雖然我覺得沒有必要,但她是為我好,我也只得順從著來。
我握住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認真道:
“再有下次,就報警吧。”
她低垂著眉眼,神情是說不出的落寞:“你知道的,我媽是不會同意的。”
我怔住。
對啊,她媽不會同意的.因為她的媽媽,是被拐賣的。
她也曾無數次勸過媽媽,既然都遷到城里來了,不如找個機會報警,回到原來的家。
出人意料的是,她媽媽拒絕了。
拐賣婦女后最有效的控制方式,就是洗腦。
很顯然,這位落難的女性最終思想也開始削足適履,她眼神空洞地對女兒說:
“我都為這個男人生孩子了,我回去,會有什么好名聲嗎?會有什么好下場嗎?”
“就這樣爛活著吧,挨打就挨打。”
最好一輩子都別被找到。
這是命。
如果因為這個酗酒家暴的男人而報了警,那么閨蜜母親是被拐賣的婦女這件事也會被順藤摸瓜扒出來。
那個男人就是揪住了這個原因,于是越發肆無忌憚。
我看著閨蜜身上的淤青道:“就讓她為了你報次警,不行嗎?”
閨蜜搖了搖頭,苦笑一聲:“我生下來就是個錯誤,我才是她不能回家的根本原因她人生中的.……敗筆。我又怎么敢奢求她,為了我?”
我沉默了,一時竟無言以對。
世上有些受害者往往都覺得苦難是理所應當的,但明明施暴者才是罪不可恕的那一個。
我抱住她,感覺到她在我頸間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