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梟,晝伏夜出,喜食人肉,常聚南域一帶。
南域以東是海,往西是延綿高山,形成隔離帶,將夜梟族與外界隔離開來。
這里多雨,多植被,空氣潮濕,容易出奇珍異草。
夜梟族長相類人,只牙齒如鋸,便于撕咬,腳掌如勾,便于爬山。
正是月高之時(shí)。
路旁多見骸骨,有野獸的、有家禽的,也有人的。
兩旁零零散散的,擺著小攤,來來往往可見雙眼血紅的夜梟,那是他們饑餓的訊號。
夜梟除了進(jìn)食生肉,也可吸食靈氣,達(dá)到飽腹的狀態(tài),所以,靈石是他們買賣交易的媒介。
靈石不僅能飽腹,還能助他們絳洗肉體,凈化濁氣,進(jìn)而修行。
所以夜晚是夜梟族狂歡、進(jìn)化的時(shí)候,是他們最熱鬧的時(shí)候。
“弄快點(diǎn)!”一聲喝戾,隨著的是一道短鞭抽打在一個瘦骨嶙峋的小身影上。
這個瘦小身影披著厚厚一層麻衣,包住頭臉,只剩下一雙手在干活。
挨了這樣一下,腳頓了一頓,又麻木地加快手上的活。
等支好癱子,小孩又矮身去掀起籮筐上的布,將里頭的差不多和他一般大小的生肉搬上桌。
這便是他們的生意了。
方才甩鞭的是一個貌四五十般瘦削的中年男子樣,他是這條街最不像夜梟的,沒有猩紅的雙眼,沒有勾起的腰背,寬大的腳上套著一雙十方鞋。
細(xì)看,身上竟還穿著道士跑,頭頂冠帽,手上拿的卻不是拂塵,而是一根短鞭。
他見收拾得差不多了,挪步取了一根鏈條出來,喚狗一樣沖小孩叫:“過來。”
小孩乖順過來,蹲下。
冷不丁又是挨了幾下鞭子,次次沖頭。
“我說了要把這破麻衣脫了沒有!!”
又是幾下,接著伸手去扯下小孩身上地麻衣。揚(yáng)手一下給丟得好遠(yuǎn)。
除去麻衣的小孩埋頭,用臟亂的長發(fā)蓋住臉,身子往里瑟縮,卻無處可躲,露出一條臟兮兮的灰白尾巴。
是個半妖。
這下有夜梟感興趣了,半妖少見,不同種族間是難有后代的。
有好事的早已去掀這只半妖的頭發(fā),要去看他的臉,半妖生得都極具風(fēng)情。
小孩蜷縮,將臉縮起來,他力氣很大,一下子竟也勉強(qiáng)不得。
那個夜梟嘖地一聲,也不勉強(qiáng),跟踢小玩意一樣踢了踢小孩,問這個鎖小孩的:“這東西什么個價(jià)格”
這個穿道袍的也是一個夜梟,因緣際會撿到一枚介子,開始修行,他換上介子中道士服,跟著介子中一本書入門,學(xué)習(xí)術(shù)法,竟也慢慢摸到了門道。
不過南域這塊地方靈氣少缺,多以礦石下沉在諸多山脈中,他本好逸惡勞,自兩年前在山中誘抓了這只半妖后,便開始利用半妖的噱頭,吸引夜梟們來購買生肉,置換靈石,以續(xù)修行。
在外,還為自己取了個道命,叫魂斷道長。
魂斷道長微微一笑,一鞭子抽在半妖頭上,再掀起他的臉給那個問話的看。
“老道是賣生肉的,老道所賣之肉,可是這個半妖找的,在靈脈附近找的,肉質(zhì)鮮美異常。”
說完又是意味深長的一笑。
周圍圍起來的夜梟也愈發(fā)多起來。
那半妖幼崽被扯著發(fā)根抬起頭,臉上卻是麻木的表情,不露痛苦神色。
周圍的夜梟卻是稱奇,不虧是半妖,年紀(jì)尚小,臉頰餓得凹陷,一張烏漆嘛黑的臉也能看出貌若好女,眉如遠(yuǎn)黛,一雙放空的眼依稀如晨間的溪流,即使他們不在白天活動。
半妖傳聞異能頗多,是以多夜梟被魂斷道長言語所惑,想試試這肉有何不同。
一打聽價(jià)格,又止步了。
這里什么都缺,生肉卻是最不缺的了。
少有幾個,上前賣肉,當(dāng)場吃起來,驚呼確實(shí)鮮美,于是更有夜梟躍躍欲試。
周圍即使買不起的,也樂意多看看半妖,更有甚者嫌半妖躲了的,還上前去扯,再幾個湊一起,笑嘻嘻地討論。
十句里有九句是在討論這個半妖幼崽,遠(yuǎn)看過去,這老道地生意倒是好得驚人。
半妖隨這些夜梟擺弄、討論,他不是沒有掙扎過,不過沒用而已。
忽而,他鼻尖嗅到一抹味道,這是什么,他沒有聞過,他向味道的方向?qū)とァ?/p>
那里只有一棵高壯的樹,什么都沒有。
于是他回頭,繼續(xù)對著半空虛無放空。
老道賣得貴,生意卻好,不到天亮,依然賣完。
他收拾東西,像模像樣地向周圍的夜梟拱手,“各位,今晚的肉已經(jīng)沒有了,明晚老道還來此,諸位吃著好的明兒趕早。”
又喝令起小孩來,“阿狗,起來收拾東西!走了!”
小孩等老道給他解開鏈子,一步一步先去把麻衣?lián)炝舜┥稀?/p>
老道今晚心情不錯,不再拿鞭子抽打,只哼笑道,“阿狗啊,你不過一個畜牲,要什么臉面?”
小孩充耳不聞,沒什么東西好收拾的,只有一個籮筐,他蹲身去背起,因賣完了肉,比來時(shí)輕松許多。
一步一蹣跚地跟上魂斷老道的步伐。
遠(yuǎn)遠(yuǎn)地,他又聞到那股味道。
但是他只埋頭走路,不再回頭。
像魂斷老道這種走一段安置一塊地方,支一個小攤的,很常見。
這里也有專供他們休息的旅館。
老道不情不愿繳了一塊靈石后,帶著小孩上樓了。
進(jìn)了房后才說,“不如去搶。”
他上床盤腿,取出介子中的靈石,打算吸納。小孩見他半響沒有別的動靜,方尋了一個角落窩起來。
沉睡不知多久,他突然驚醒。
老道早已睜開渾濁的雙眼,陰騖地盯著他。
見他醒了,忽地一笑,“阿狗,過來。”
小孩不知那個笑容是什么意思,他本能地瑟縮,沉默著,不過去。
老道見他不動,轉(zhuǎn)為獰笑,“我以為你學(xué)乖了阿狗。”
這個笑容小孩知道是什么意思,他臉色一白。
只見魂斷老道從介子中掏出一個小巧的鈴鐺,就開始搖。
小孩一聽鈴鐺聲響,身上的每根筋骨,都好似有了自己的意識,鬧著脫離他這副軀殼,往四處八方地走。
他疼得在地上倒騰,卻一聲不哼,因?yàn)槔系老矚g聽這種痛喊。
下唇咬得鮮血淋漓,渾身虛脫如從水中撈起來一般時(shí),老道才停止了搖鈴。
他來到小孩面前,蹲下,撥開他臟兮兮的頭發(fā),問:“阿狗,要修仙成道嗎?”
小孩沒有回答,他依舊慣性地放空自己的眼神。
老道并不用他回答,丟下一本書,“從現(xiàn)在起,你開始感悟引氣,我每天檢查,若有一天怠慢,我活刮你的肉。”
最后一句陰氣森森,是夜半覓食的夜梟赤紅眼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