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梯內,沈明清注意到妹妹微微皺起的眉頭,語氣不自覺地帶了幾分焦急,臉上的神情也有些緊張:“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畢竟長府到瓊海也是跨過了一千多公里,車程比較長。
沈暮辭見他露出擔心的神情,微微搖了搖頭,心中松了口氣,但那份擔憂依然未曾完全放下。
她的聲音不像平日里那般柔和,帶上了一絲寒氣:“我聞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
沈明清聽到這句話,心中的那股緊張感終于放松了一些,低聲道:“看來舒氏也收到了那本日記。”
沈暮辭原本帶著一絲紅潤的嬌嫩面容瞬間冷了下來,她雙臂抱胸,做出一副傲嬌的模樣。
她的裙擺隨步伐輕輕搖曳,眼見房間內那明艷可人的舒窈,沈暮辭內心隱藏的憤怒仿佛被觸動,像洶涌而來的海浪,隨時可能爆發。
“窈姐姐也在呢。”
舒窈無疑是嫵媚的典型代表,松垮的白色V字襯衫搭配一條職業緊身半裙,再配上黑色的絲襪,腳蹬一雙啞光真皮的黑色恨天高。
整套打扮展現出她干練的氣質,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事業有成的白領風范。
她聞言轉頭望去,只見那小姑娘穿著一套整齊的JK制服,微卷的發絲扎成高高的馬尾,輕輕搖曳。
她下顎處的梨渦,勾勒出一抹俏皮的弧度,將她那原本就嬌嫩可人的面容襯得更加生動迷人。
“喲,沈氏妹妹來了,沒想到這精神病院的氛圍和沈氏那儒雅的氣質倒是挺搭的。”
沈暮辭聽到她那輕蔑的嬌笑,嘴角不由得抽了抽,隨即毫不猶豫地站到自家哥哥面前,顯然是在宣示著自己的主權。
可她那一米六不到的身高怎么可能擋得住一米八八的男人。
她看著舒窈那滿含柔情,卻又帶著勾人婉轉的眼神,水汪汪的大眼睛中隱約透出一絲狠勁兒。
心里不禁罵道:“死女人。”
殊不知,和她對視并帶著調皮眼神的舒窈,心里也在暗罵:“小綠茶。”
三個人站成一排,眼前是病床上那位面色蒼白、略顯憔悴的江氏后人。
各個都心懷鬼胎。
舒窈:這年紀看著叔叔不像叔叔,侄子不像侄子的。
沈暮辭:躺在床上,也沒見旁邊有輪椅,估計是江榭。
兩人思考片刻,眼神不期而遇。
沈暮辭迅速移開了眼睛,女人最懂女人,雖然她并不喜歡舒窈平日里的做派,但不得不承認,舒窈的嫵媚常常讓她不由自主地目光停留。
“你好,我是長府沈氏長子,沈明清。”
伸出去的手沒有得到回應,病床上的男人依舊一動不動。
那張臉龐冷峻,鼻梁高挺,唇色呈現出大病初愈的嫩粉,帶著幾分蒼白。
他的眼神沒有聚焦,似乎失去了對周圍世界的關注,只是靜靜地盯著對面的白色墻壁,周遭的氛圍沉默而壓抑。
片刻后,沈暮辭將雙手背在身后,撐直了手臂,隨即輕輕聳了聳肩,語氣平淡地說道:“他是江榭。”
這一套流暢的動作讓她看起來既自然又帶著些許嬌憨,恰到好處地展現出她這個年齡應有的可愛,那份不經意的可掬感,仿佛在無聲地透露著她內心的淡然。
她拉著沈明清轉身,望向門口:“江翊馬上就到。”
沈暮辭微微瞇了瞇眼,靈犀瞬間調動起來,這使得她能察覺到比常人更細微的變化。
在冥域,沈暮辭的異能就是與生俱來的靈犀,也就是超乎常人的感知力。
就在她懷疑病床上那人身份的同時,靈犀觸及到了一股來自樓下電梯的氣息,她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少年正朝這邊緩緩而來。
不久后,門外傳來了輕微的輪椅滑動聲,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少年緩緩拉近,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像是在等一個期待已久的禮物。
當他抵達門口,看到病床前圍繞著幾個人,臉上不禁閃過一絲驚詫,那一瞬的波動,就像羽毛輕輕掠過碧波,幾乎不可察覺。
在周圍人淡然的目光注視下,那份驚訝迅速平息,他深吸了一口氣,冷靜地將輪椅推向了小叔叔所在的病床,全是淡然與從容。
在他蔑視周遭一切事物飄過時,舒窈明艷清麗的聲音響起。
“你就是江翊吧。”
沈暮辭幾乎是一瞬間看過去的,奈何踩著恨天高的舒窈在身高上絕對壓制了她,她半瞇著眼語氣咬牙切齒:“你怎么還撿漏呢。”
舒窈察覺到目光的異樣,朝她挑了個眉,笑吟吟拿手將她的頭轉了回去。
這一舉動讓沈暮辭變成了剛洗完澡的小狗,她噘著嘴瘋狂搖著頭,仿佛使勁兒搖頭剛才舒窈既沒有摸過她的頭一樣。
沈明清見狀,笑吟吟扶上沈暮辭的腦袋,滿臉的寵溺。
輪椅上的男孩仿佛床邊沒有站著任何人,還是像往常一樣給小叔叔擦拭手和臉。
雙方就像是處于一個平行時空,眼里都看不到多余的人。
眼前的少年不開口說話,自己總不能什么都不問,沈明清拿起江韻竹的日記本遞過去:“我想,這個你應該會感興趣。”
江翊聞言抬眸看過去,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后繼續。
沈暮辭接著哥哥的話解釋:“這個是你姑姑的日記本。”
江翊還是慢條斯理的進行著手里的動作,但是僅僅將擦手的動作完成后,就推著輪椅,接過了沈明清手里的東西。
他沒有翻看,搞得在場的三個人面面相覷后又將視線放在了他身上。
直到陌生的嗓音鉆進他們的耳朵里面。
“我姑姑早死了。”
看過去他也就是個二十出頭的男孩兒,卻在清爽聲音上聽出了歷經生活滄桑的質感。
“萬一你姑姑沒死呢?”沈暮辭拋出這么一句話來套江翊的話。
江翊不再接腔。
三人面面相覷,還是舒窈這個e人先行開口:“你就不想知道你姑姑經歷了什么嗎?”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沈暮辭仰頭看向哥哥,滿臉的無奈,她感受不到江翊的任何情緒波動,就像是……情緒被封存了一樣……
“我看你這輪椅不錯,在哪買的?”
沈暮辭無語,自家哥哥真是幽默,這不就相當于在出車禍后語重心長地跟人家說你截肢了。
近朱者赤,近沈明清者黑。
沈暮辭在一陣鴉雀聲兒中緩緩開口:“你要是再不說話,我就叫你小啞巴了。”
沈明清嘴角翹起,欣慰地看向自家妹妹,隨后又用一種看熱鬧的欠嗖嗖表情掃了一眼舒窈,隨后落在了江翊身上。
“日記本里面有我的聯系方式,想好了隨時聯系我。”
聞言舒窈也是滿臉堆笑,從自己職業裝的半身裙兜里拿出來了一張自己的名片放在了江榭的病床上:“聯系我也是一樣的。”
沈暮辭:……不要臉……
正欲干架,被沈明清順著尾巴,離開了病房。
在上下電梯的瞬間,一個身著校服,背著書包,掛著耳機,嚼著口香糖,哼著歌的男孩兒和他們擦肩而過,在他的書包掛帶上面掛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和凌亂的校服上身。
走路吊兒郎當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精神病院里面玩cosplay。
要是精神上沒點兒病,誰來精神病院。
正欲進電梯,沈明清拉了一下沈暮辭的胳膊,她反應過來,朝著適才男孩兒的方向看過去,他順著走廊走著,一直到最深處……
“他也是來找小啞巴的……”
“嗯,算算年歲……應該是謝氏的。”
兩人沒有過多停留,在看到舒窈過來時,雙雙進了電梯。
好巧不巧,在附近的停車場,他們又遇上了舒窈,她放下車窗,對著副駕駛的沈暮辭挑一下眉,聲音嫵媚:“沈妹妹有時間了可以來安陸,姐姐帶你玩兒。”
回來的路上沈暮辭把玩著那張向陽科技的名片,隨口問著:“哥,你說江榭他是小啞巴的叔叔,為什么看著感覺只比小啞巴大了一兩歲的樣子。”
“許是江翊長得著急了些。”
“……”
沈暮辭: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些什么……
“我看小啞巴頂多二十出頭,和爺爺說的時間也對的上,那江榭跟咱爸一輩的,怎么就差別那么大。”
“那就是咱爸長得著急了些。”
“……”
“你有沒有看到江翊手臂上的傷痕?”
“看到了。”
“看著像是燒傷的。”
沈明清看到前方的紅綠燈,輕踩剎車:“不是燒傷。”
“燒傷的皮膚攣縮、緊繃,看著較為平整,而他的傷口是不規則的塊狀,組織受到撕裂和破壞會呈現這種傷口,更像是被咬傷的。”
“被狗咬了?”
沈明清輕笑不再說話,他這個妹妹什么都好,就是不學他的好。
江翊將日記本里的名片拿出來,連同舒窈的一起扔進了垃圾桶。
可就在他準備翻看日記本的時候,病房的門再次被人給打開了。
“讓我們蕩起雙槳……”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那聲音清脆明亮,帶著一種獨特的少年味兒。
江翊將手中的日記本合上,目光隨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投去,就在那一刻,窗簾被風輕輕掀起,微微飛揚的幅度像是無聲的預兆,空氣中的每一個分子都在悄悄彌漫。
一陣冷風突如其來,撲面而至,帶著些許涼意,穿過房間,那風似乎帶著某種意味深長的訊號,江翊微微蹙眉。
“你在等我嗎?”
清冽空靈的聲音在江翊身后響起,近在耳畔。
他饒有興趣地在病房走著:“你的腿是站不起來,還是能站立來但是不能站太久?”
“這樣,我先教你一套動作,你每天練一練,包有成效。”
說著謝景宣就站在江翊面前開始了他的表演:“中學生第一套廣播體操現在開始,第一招關門打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一整套流程下來花費了五分鐘的時間。
謝景宣蹦蹦跳跳,連一口氣都喘,他從書包里面拿出來兩根棒棒糖,給自己投喂了一個,隨后遞給江翊一個。
“對了,忘記自我介紹了,我是觀池謝氏的謝景宣,你叫什么?”
見江翊不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看,他將棒棒糖撥開,硬生生地懟在了江翊的嘴邊。
江翊抬眸看他,眼神中流露出想打人的意味。
“你是啞巴嗎?”
沒等江翊說話,他就接著自言自語道:“是不是不喜歡我教的廣播體操,那我給你換成太極拳……”
“你先把這個棒棒糖吃了唄。”
江翊張嘴含上棒棒糖,語氣寒冷刺骨:“你有什么事兒?”
謝景宣環視一周,目光落在病床上,隨即一笑。
再次從書包里拿出來一根棒棒糖,剝開后就準備往床上躺著的那個精神病嘴里放。
江翊:“……”
“我找人。”謝景宣一幅吊兒郎當的樣子,棒棒糖在他稚嫩的面頰里鼓起來,配上他那丹鳳眼,活脫脫一個機敏好動的小狐貍模樣。
他雙手環胸,坐在病床邊上,盯著江翊眼中有笑:“你就是江翊吧。”
說完他打了一個響指,纖細修長的指尖冒出來一塊包漿的牛皮紙,他遞給江翊:“這是你姑姑給你留下的。”
江翊的手指輕輕觸碰著紙張,他盯著手上的圖紙,眼前那些黑點在他的視線中漸漸組合成一幅奇異的景象,點點之間,仿佛有一種神秘的力量,緩緩地在山脈之間穿行,那些點如同被風帶動的輕盈羽毛,匯聚成了云的形狀,飄然升起。
云朵在層疊的山脈間流轉,像是有意識的存在,穿越了時間和空間。它們忽而上升,忽而下降,逐漸形成了一個鮮明的輪廓——煙霞嶺。這個名字在圖紙上靜靜浮現,仿佛那里的山巒、霧氣與風景都已從圖紙上躍然而出,帶著無盡的遐想和詩意。
江翊的眼中閃過一抹復雜的神色。
“我剛才看到沈氏和舒氏的人來了,他們跟你說什么了。”
江翊聞言,神色微變,看過去,謝景宣還是那副幼稚的孩童樣子,有謂是笑里藏刀。
“我姑姑已經死了。”
江翊垂眸看向牛皮紙,隨后遞還給謝景宣。
謝景宣挑眉,抿了抿唇角,一臉的無奈:“好吧。”
他接過牛皮紙,將它放在了病床上江榭的手里,語重心長言道:“這是你姐姐留給你的。”
江榭:“……”
江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江翊和謝景宣就這么互相盯著,謝景宣還時不時用環胸的食指輕輕敲擊著自己的胳膊。
像是在計時……
許久,謝景宣蹦出來這么一句話:“棒棒糖好吃嗎?”
“還不錯。”
“吃了我的糖……”謝景宣雙手撐在病床上,少年的臂彎張揚著活力,他微微俯身朝江翊湊近,瞳孔中閃過一絲鮮紅:“那就跟我走吧……”
“去哪里?”
江翊盯著他目不轉睛,眼神從聚焦點開始慢慢渙散,變得無神起來。
“下……”
“地……”
“獄……”
謝景宣一字一句,說的極輕,仿佛再哄孩子睡覺。
他站起身來,看著被自己催眠了的江翊,又看了看病床上的江榭,嘆了一口氣:“唉,真無聊。”
“走吧,跟哥哥回家。”
謝景宣將自己的校服從書包上解下來,掛在肩膀上,單手插兜在前面走,嘴里還哼著歌:“讓我們蕩起雙槳……”
江翊在后面推著輪椅跟著他,再江翊的身后,病床上的江榭也從病床上站了起來……這個畫面看起來甚是和諧。
忽地,歌聲啞然而止,謝景宣停下了腳步,后面的輪椅也應聲停下,他轉身歪頭看向江翊:“你們怎么不唱?”
“來,跟著我一起,讓我們蕩起雙槳……”
“讓我們蕩起雙槳……”
江翊像是一個被灌輸特定程序的機器人,被謝景宣牽著鼻子走,隨著他的曲調,張著嘴也開始哼了起來。
“對嘛,這才對。”謝景宣笑意盈盈,隨后將矛頭指向江榭。
“你來。”
“讓我們蕩起雙槳……”江榭目光呆滯,腿腳顫抖,許久未下床了,腿上的肌肉都萎縮了。
“嘶……真難聽……”謝景宣在江翊開口后汗毛矗立,整個身體的細胞都被折磨了一遍,再他的身體里叫囂。
謝景宣撇撇嘴,抖了抖身上罷工的細胞。
“算了,你還是別唱了。”
說完,就接著往門外走去,正在謝景宣哼著歌走出門的時候,病房的門被‘砰’的一聲兒關上了。
‘讓我們蕩起’還沒唱完就被打斷了,謝景宣眼神變得犀利,語氣低沉,眸色黯淡:“就不能讓我把這句唱完嗎?”
此時門內的江翊調轉了輪椅的方向,聞言,手上推輪椅的動作一頓,微微偏頭好似能透過墻體看到外面謝景宣站的位置一樣。
他也冷冷開口,但語氣中多了些贏下一局的得意:“不能。”
江翊看著風一吹就能把他吹走的江榭,柔聲和氣地說:“回去了叔叔。”
江榭聽到侄兒的話,又原路返回到病床上。
謝景宣背靠著門,沒說話,但是再次唱起了歌謠:“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
江翊:“……”
沒一會兒,謝景宣就完好無損地站在了江翊面前:“我很好奇,為什么你沒有被我催眠。”
“吃了我的糖,就要跟我走,該不會是因為你沒吃吧?”
“不應該啊,你的是我親自喂的。”
“……”
謝景宣就這么自己在這里復盤自己催眠史上的第一次滑鐵盧。
“你好吵啊。”
江翊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在謝景宣思考的間隙隨口吐槽著。
“那你告訴我為什么我沒有催眠你。”謝景宣順話趕話,絲毫沒有被人嫌棄的自覺。
再思考的時候謝景宣瞄見再病床旁邊的垃圾桶內,有兩張名片,不用仔細看他就知道,這是比他先來的人給的。
于是謝景宣就從自己的書包里拿出來自己的名片,把它扔進了垃圾桶里面:“這是我的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