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謝老夫人坐在正位,大兒媳徐淑蘭和二兒媳柳如煙一左一右站在下首。
丫鬟仆從已經全部清退,蘇嬤嬤要離開的時候,卻被謝老夫人給叫住了。
謝云晚率先跪了下來,亂糟糟的頭發遮著大半張臉,腦袋一耷拉,整張臉便被遮了個徹底。
“今日之事你們可知錯?”謝老夫人一改先前的慈眉善目,此時面目威嚴,話一出,便震懾了眾人。
“孫女知錯。”謝云晚低著腦袋道。
“往日里你們在家里胡鬧也就罷了,可慈清寺乃佛門凈地,萬佛駐立之處,豈容你們放肆?”
謝念慈想要說些什么,卻觸及到柳如煙的目光,便咬了咬唇,也認了錯。
謝老夫人見兩個孫女一聲不吭的樣子,嘆了口氣道:“說說吧,今日之事是怎么回事?誰先動的手?”
“祖母,是謝云晚先動的手,你看我的臉上都是她打的,她還擰我,慈兒的身上可沒一塊好肉了,嚶嚶嚶……”謝念慈說著說著便委屈地哭了起來,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
謝老夫人擰眉:“你說云晚打你,她為何打你?”
“誰知道她抽的什么瘋!一上來就給我一巴掌!還揪我的頭發,我頭發都要被她薅沒了!”
聽到謝念慈的話,謝老夫人不悅地蹙眉,這般撒潑打諢,哪里像個世家小姐。
柳如煙卻心疼不已,開口道:“母親,慈兒自幼在您身邊長大,從小便聽話懂事,何曾受過這般毒打?若她說了什么不中聽的話,也念在她受了這么大委屈的份上,不要追究了。”
“你這話說的,倒是我這個祖母的不夠寬宏。”
“兒媳不敢。”柳如煙低眉行了一禮。
謝老夫人看向另一邊跪在地上的謝云晚,沉聲道:“云晚,無故欺負妹妹,你可知錯?”
“祖母,云晚知錯。”謝云晚趴在地上磕了一個頭。
“祖母,她認錯了,她這般欺負我,祖母可要為我做主啊!”謝念慈心中得意,卻還要裝出委屈的樣子,面上的淚漬弄花了面上的妝容,發簪也消失不見,頭發亂糟糟,那模樣實在稱不得有多好看。
“我當然錯了。”謝云晚突然跪直了身子,頭發往后一撩,露出了整張臉。
就是這張臉讓在場的人無不驚愕。
“我錯就錯在不該不小心撞到二妹,不該在二妹說我天生賤命是個無父無母的野種之時沒有控制好情緒出手打了二妹,更不該在二妹揪我頭發狂打我臉之時動手反抗,二妹是我親妹,我沒有做到體恤妹妹寬容大度,反而對妹妹動手,實為不仁不義,請祖母責罰。”
此話一出,整個屋里靜得可怕,眾人看著謝云晚那張鼻青臉腫幾乎沒一塊好肉的臉,具都咽了一口唾沫。
謝老夫人也被驚住了,怪不得從一進門,這丫頭就一直低著頭。
“啪”的一聲,氣得謝老夫人直拍桌子。
“野種?謝念慈,你當我當你父親都是死的嗎?”
謝念慈被這拍桌子的聲音驚了一跳,半天回不過神來。
柳如煙瞧見謝念慈那茫然的神情,暗道不好,急忙開口道:“母親息怒,慈兒一貫孝敬長輩,心地良善,今日之事她也是無心之失啊。”
“無心都已經罵自己的親姐野種了,若是有心豈不是要殺姐弒父?”
謝老夫人氣得連連咳嗽,站在她身邊的蘇嬤嬤急忙輕撫她的后背,給她按摩順氣。
徐淑蘭見場面一發不可收拾,急忙開口道:“母親此話言重了,念慈心思單純,斷不會做那等事的。”
謝老夫人平復了一下心情,望向跪在地上的柳如煙:“子不教父之過,柳氏,若不是你平日里嬌縱過了頭,念慈又怎會如此口無遮攔!”
“罰你抄佛經五十遍,抄不完就別回謝府了。至于謝念慈,”謝老夫人看了看謝云晚,又看向抽泣個不停的謝念慈,道,“念慈,還不給你姐姐道歉!即使你再不愿承認,謝云晚都是我謝家的嫡長女。”
謝念慈抽抽嗒嗒地點了點頭,面對著謝云晚道:“長姐,今日是妹妹錯了。”
謝云晚什么也沒有說,只在無人注意的時候,沖她得意地勾了勾唇。
看到那個笑容的謝念慈氣急攻心,伸手指著謝云晚半天說不出話了,眼睛一閉,暈了過去。
謝念慈一暈,眾人又是一陣手忙腳亂,說是雞飛狗跳也不為過。
就在此時,謝老夫人一聲令下,屋內重歸平靜,眾人也相繼散去。
臨走時,謝老夫人讓蘇嬤嬤給了謝云晚一瓶御賜的金瘡藥,囑咐她今日天色已晚在寺中休憩即可,切不可下山。
翠竹扶著謝云晚往后院,住持給她安排的屋子而去。
一進入屋子,謝云晚便直起身子,腳步輕快地往床榻而去。
身后的翠竹忍不住哭起來:“二小姐竟下手這么狠,看這傷口就是恢復了恐怕也要留疤,她是要讓您毀容啊。”
“快,小姐快涂上這金瘡藥,聽說這瓶金瘡藥是宮里賞賜的,可金貴了,沒準能治好呢。”
看到翠竹面上那止不住的眼淚,謝云晚心情有些復雜,要是她再不說出真相,這丫頭估計要哭一晚上。
“翠竹,別哭了,謝念慈根本就沒打到我,這傷是我自己弄的。”
“什么?”小丫頭眨眨眼,有些茫然。
謝云晚神神秘秘地把衣袖里的藥粉掏出來。
“我只是中了一種特制的毒藥,吃了解藥兩天就沒事了。”
“當真?”翠竹立馬破涕為笑。
門外傳來動靜,謝云晚驀地捂住翠竹的嘴:“有人來了。”
“這個時辰誰會來?”
翠竹壓低聲音,和謝云晚對視一眼,當即心領神會。
“誰啊?”翠竹沖著門口試探地問出聲。
門外無人回應,翠竹慢慢走到門口,謝云晚從袖中掏出一包藥粉悄無聲息地躲在門后,只等翠竹一開門,她就會把藥粉撒出去。
門吱呀一聲開了,門外卻并無一人。
兩人徹底松了一口氣。
“或許剛才是野貓吧。”
屋里的氛圍再次變得和諧,翠竹伺候她洗漱過后,便在外間歇下了,而她也把床帳一合,閉著眼躺在了床上。
夜深人靜之時,月光撒下,一道冷峭嶙峋的人影映在窗戶上,清冷的目光透過窗扉的縫隙望向里面床帳內熟睡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