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難得的晴天,太尉府的院落里像下了雨一樣,地上滿地都是水,房子上的雪也漸漸融化,從房頂向下流,滴答滴答的聲音,就像冬姑娘在彈奏一首冬日美妙動聽的歌曲。
霓兒早早地便來到姜青禾的房間,剛推開門,就看見她早已坐起,正準(zhǔn)備下榻。霓兒趕忙上前為她穿衣,嘴里說著:“姑娘起得好早,我正準(zhǔn)備喊姑娘呢。”
姜青禾的睡眠一向很淺,在七鋒閣中,她起早貪黑地訓(xùn)練,每一刻都不敢懈怠,哪怕是就寢,也不敢多貪戀一刻。她聽見霓兒匆匆的腳步聲時,便猛然醒了。
“大夫人跟老爺說,正想將姑娘送去國子監(jiān)呢。姑娘既然入了太尉府中,認(rèn)了夫人老爺,就應(yīng)該同大姑娘大公子一樣,去國子監(jiān)入學(xué),讀書識字,對姑娘以后大有裨益。”霓兒邊幫姜青禾梳著頭便道,“姑娘的頭發(fā)生得真好,真柔軟,姑娘之前的生活一定很好吧?”
霓兒年紀(jì)小,便口無遮攔,想問的話自然脫口而出。
之前的生活,是她姜青禾之前的生活嗎?在七鋒閣的生活中,簡直是噩夢。姜青禾微微蹙了眉,正要開口,忽然這時候夕顏進(jìn)門,說道:“姑娘可收拾妥了?大夫人已在前廳候著姑娘了。”
“好,我這就去。”姜青禾身著淺色的月華衫,發(fā)髻上只簪了一只素玉簪,加上略施粉黛的臉蛋,更襯得她清雅絕俗,猶如不食煙火的仙女般,看得夕顏眼睛都發(fā)直了。
“姑娘生得真好看,可比大姑娘好看多了。”霓兒走在后頭,小聲地跟夕顏嘀咕著。
“噓,可不敢妄議,別被大姑娘聽去了。”夕顏?zhàn)隽艘粋€噤聲的動作,霓兒連忙閉嘴。
前廳,只有姜清衍跟溫氏,姜青禾對著二人恭敬地行了禮,姜清衍便讓她入座。
姜清衍雖已至中年,可渾身威嚴(yán)的氣勢可是絲毫不減。而這溫氏今日倒比昨日精神更佳,想是因?yàn)樗龓砹俗约簽榻戏蛉酥魏昧瞬。逖鼙愦锌伞?/p>
若是溫氏能回到主母的地位上,這便好了,況且那位置,本該就是溫氏的。
“青禾,你既認(rèn)我與大夫人為親人,我自是不會薄待你。我有意將你送入國子監(jiān),與璟宸、離歌一起好好上學(xué),你意下如何?”姜清衍微仰著頭,似在宣誓自己地位之高。
本是溫氏提出,他卻說是他有意,這么做,無非是想自己對他姜清衍感恩戴德,明明是自己救了姜老夫人的命,現(xiàn)在他一個入學(xué)便將兩人的地位反轉(zhuǎn),不愧是太尉,手段的確高明,難怪此人可與爹抗衡。姜清衍這么做,無非是想讓她聽話順從,分清這個家誰做主,既如此,那她就順了他的意,不僅要聽,還要聽得好,要舉一反三,讓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被他捏在了手心。
姜青禾起身,朝姜清衍深深地鞠了一躬:“青禾既入了姜家,便守姜家的規(guī)矩,自是聽您的話,此事自是您做主。您為青禾用心良苦,青禾自是沒齒難忘。青禾用完早膳后,便與哥哥姐姐一同前去國子監(jiān)。”
見她如此懂事,姜清衍笑道:“好,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如今你入了姜府,便賜你姜姓,此后,姜青禾就是你的名字了。”
還真是巧,她本就叫姜青禾。
“謝過姜大人。”
“還叫什么姜大人,你便同離歌一樣,喊我父親吧。”姜清衍專心品著茶,沒有抬眼。
“是,父親。”
此時姜青禾真正的父親身處冷宮大院,懷里摟著一名美婦。
姜祈晏感覺今天心情糟糟的,也不知為什么。
“晏,在想什么?“南宮淑用手撫過他的臉頰,他這幾日整日忙于政務(wù),未免心疼他。
姜祈晏不作聲,將頭埋在她的頸窩里,貪戀地吮吸她身上清香的氣息。
“想呦呦了。”他道。
太尉府大門。
姜青禾剛走出府門,便看見姜離歌、姜璟宸兄妹二人,以及二夫人。蘇靈薇看見了姜青禾,便招呼她過去。
“昨日倒沒有好好看看小青姑娘,今日一見,果然是生得沉魚落雁。”蘇靈薇夸著她,眼神中卻充滿鄙夷與不屑,如今姜清衍對那溫氏的態(tài)度不似之前惡劣,都是因?yàn)樗龓Щ貋淼倪@位小青姑娘,自己怎么就沒有這么好運(yùn)氣。她越想越氣,攥著手帕的手指不禁收緊。
姜青禾將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果然是只知道爭風(fēng)吃醋心胸狹隘的妾室,連表面功夫都不愿做全。她雖心如此想著,但面上還是裝出一副羞澀歡喜的模樣:“多謝二夫人夸獎。”她抬眸,邊看見那蘇靈薇,因比溫氏年輕,面上自是沒有那么些皺紋,倒顯得嬌俏可人,難怪姜清衍喜歡她。
站在她旁邊的,便是姜離歌。她穿的是粉色魚紗裙,這件裙子的布料在京城很是罕見,還是當(dāng)時皇帝賞給姜清衍的布匹中正好有這件魚紗布料,他便拿去做了一件魚紗裙送給了姜離歌。她外披雪白小坎肩,更襯得她膚若凝脂,只是在姜青禾的對比之下,她的容貌,也不過如此。
姜離歌看見這么個小美人兒,頓時來了氣:“不知爹爹把我們家當(dāng)什么了,什么阿貓阿狗都在家留!”一旁蘇靈薇聽到后,假裝敲了下她的腦袋,佯怒著。
“你這丫頭,小青雖說是外來的,但入了府,按理是你的妹妹。”
蘇靈薇還真會說話,強(qiáng)調(diào)她姜青禾是外人,顯然是根本不想自己進(jìn)府,一個來路不明身份低微的丫頭,她們怎么可能會正眼瞧她。姜青禾看著她們有說有笑,把自己隔在一旁受冷落,看著她們一家人,自己倒還真是像個外來者。
一家人那又如何。她姜青禾的母親,可是如今南宮世家的嫡長女,她的父親,可是當(dāng)朝左相。論身份,太尉府在南宮世家面前如同螻蟻;論資歷,姜青禾可是七鋒第一,她們不過只會在后宅爭寵的凡夫俗子;論尊卑,她姜青禾為尊,她們不過是卑。
偷來的溫室牡丹,與寒風(fēng)中的傲雪梅槍相比,簡直難以掛齒。
姜青禾看著她們,眼神毫無波瀾。
國子監(jiān)的學(xué)生們,一早就在殿中候著,等著司業(yè)與祭酒前來授課。姜府的馬車到門口時,他們不由得向門口看去。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太尉府的姜離歌生得閉月羞花,男學(xué)生們都喜愛著俏麗的少女,這姜璟宸卻在國子監(jiān)留了好幾年,幾年考核都沒有過,眾人都對他司空見慣了。
原本姜氏兄妹很快吸引眾人的眼球,卻不料她們的身后,還跟著一位少女。
國子監(jiān)的學(xué)生,都是達(dá)官貴人的孩子,見的多的是金珠銀釵,像姜青禾渾身清雅的氣質(zhì),很快,他們的焦點(diǎn)落在了姜青禾的身上。
姜離歌見眾人的眼神都在像她身后瞟去,她恨不得當(dāng)場把姜青禾撕碎。她咬著牙,眼神中盡是怒意。姜璟宸看出了她的不適,小聲安慰道:“小妹莫?dú)猓粫缣婺闶帐八兴每础!?/p>
國子監(jiān)的司業(yè)和祭酒,都是年少有才的人物,為當(dāng)今皇帝器重。祭酒喚林遇,雖年長,卻出身書香門第,渾身上下一股書香之氣;司業(yè)名喚時桉,卻是年輕些,他也曾是祭酒的學(xué)生,青出于藍(lán)勝于藍(lán),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今日,國子監(jiān)來了一位新的學(xué)子,她是姜太尉的養(yǎng)女姜青禾,”林遇撫著長長的胡子思索著,隨即又道,“青山綠水,風(fēng)禾盡起。青禾,真是個好名字!“
“祭酒謬贊。”姜青禾對著林遇行了禮,“學(xué)生姜青禾見過祭酒。”
林遇看著面前的少女,舉止規(guī)矩,行的禮更是挑不出一絲差錯,竟比國子監(jiān)學(xué)子行的禮還要端正上幾分。他欣慰地點(diǎn)點(diǎn)頭,面帶和藹的微笑。
只有姜青禾自己知道,在七鋒閣,謝雋為了訓(xùn)練她的行為舉止,她可是忍受了非常人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