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不過一個養女,怎能跟我們同座?祭酒,身份懸殊不好吧。"說話的是一名男學生,他是定遠侯府的三公子顧云翰,傳言他飛揚跋扈,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公子哥,跟姜璟宸是一個鼻孔里出氣的好哥們。
顧云翰不屑地看向姜青禾,似在嘲諷她衣著的清寒,隨即,他便向林遇道:“祭酒不如將她安排在殿外旁聽,不然她若是打擾了我們聽課,這可不好。”
在殿外旁聽?姜青禾內心冷笑:這顧云翰還真是蠢,向林遇這等賢士獻如此下策,林遇若是由著他胡來,恐怕明日這國子監就要換祭酒了。
姜青禾一向喜怒不行于色,她二話不說,又朝林遇行了禮,認真道:“學生是姜太尉親自提名讓我入學國子監,從今日起我便是祭酒的學生,學生自是一切謹聽您的教誨。”
姜青禾簡單的一句話,便將林遇與姜清衍掛鉤,看似是聽他的安排,實則他若真是蠢到讓她旁聽,那么他這官位也算是丟了。
林遇是何等人士,他年事已高閱歷豐富,自然是聽得懂姜青禾的題外之意。他緊緊盯著眼前的少女,處事冷靜,自有思慮,他不得不對她有些另眼相看。他教過的學生里,除了司業時桉,恐難再找出第二人。但是今日見到了姜青禾,這第二人,好像出現了。
林遇斥責了顧云翰:“孔子尚云有教無類。顧學子,你如此貿然出口,是想展示為師教學的無用,還是想讓天下人看國子監的笑話!”林遇怒目圓睜,用著最嚴厲的語氣,“今日罰你,抄《孔子》五十遍,抄不完不準用午膳!”
此言一出,顧云翰便泄了氣,狠狠地踢了桌子,似在表達自己的不滿。他懷著恨意盯著姜青禾,仿佛她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般。
倒是有深仇大恨,姜青禾可是一箭射殺他大哥的人。可是這件事,顧氏一無所知,他們如何也想不到,眼前這個纖弱樸素的少女,可是殺死他們最疼愛的兒子的真兇。
姜青禾找了一處空座,那個位置靠著窗,學生都怕吹著寒風,因此都不去那位置坐,姜青禾卻像是對那寒風毫不在意,似乎是習慣。
學生所學,無非是六藝:禮、樂、射、御、書、數。說實話,除了樂,姜青禾對其他五項已然是了如指掌。她從小便是拿刀槍的雙手,一點也撥不了弦,奏不了舞。主要謝雋也不會。
于是,在聽課的時間里,姜青禾一直在思索著今后的處境。
若是能讓蕭棄進了國子監,那便更有利于她在太尉府立足。
姜青禾如是想著,因想著深入了,沒有注意到身后一道陰戾的視線。
下學后,姜青禾自是跟著馬車一起回府,在途中,姜離歌突然發話,說是要買石橋旁的一家店里的糖炒栗子吃,便指名只讓姜青禾一人去給她買。事出反常必有妖,姜青禾料到她肯定是不止讓她買栗子這么簡單,便應了下車。
馬車就停在了巷子口不遠處,石橋地處偏僻,巷子的過道處有一狹小的轉角,若不細看,平常人都難以發現。姜青禾眼睛尖,很快便對著拐角處生出了警惕,她放慢腳步,剛準備路過拐角,果不其然,便被一個人拉了進去。
以她的身手,她當然能躲開,只是礙于她現在的身份,她不能會武功,也不能躲。
只見面前之人,正是今日在學堂被林遇重罰的顧云翰。他一臉得意的樣子,眼神卻露出幾分陰狠,他譴退了旁人,逼著姜青禾走近了墻角。
“顧公子這是準備報復我?”姜青禾冷冷盯著他,面上沒有一絲慌張。她雙手藏在衣袖里,隨時做好反擊的準備。
顧云翰見面前少女面不改色,倒有幾分詫異,不過也是轉瞬即逝,他又想到今日正是眼前這個姜青禾害得他在眾多學子面前丟了顏面,更害得他生平被祭酒第一次罰了抄書。要知道,以往他就算有錯,祭酒也不過是言語上的說教,并無實際責罰。反倒今日僅憑姜青禾的三言兩語,祭酒竟重罰了他。
不過細看,她長得確實比姜離歌好看許多,明眸皓齒,冰清玉潔,加上一副柔弱的少女模樣,很難不讓人心動。他盯著她似是想到了什么齷齪的想法,嘴角揚起了淫笑。
“就是報復你!你害得我今天丟盡了顏面,害我被祭酒罰,怎么,你是不是很得意?”
姜青禾抬起頭直視他,不由冷笑道:“顧公子不去反思為何被罰,反而現在跑來挾持我報復我,可惜了顧老將軍一生高節清風,卻被他的后人葬送,顧家家風我也算是領教了。”
顧云翰聽完后忍不住咬牙切齒:“好一個伶牙俐齒!不知道一會兒你還有沒有力氣說!”
這邊馬車旁,姜氏兄妹正在悠閑得吃著桂花糕。
“也不知翰哥哥有沒有得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還想蹭我們太尉府的光,真是厚臉皮!”姜離歌掀起車簾,朝外面望了望后又放下。
“小妹放心吧,有哥哥替你做主,沒她好果子吃。”
姜離歌暗自一笑,眼神中盡是陰冷。
不一會兒,車外熟悉的聲音響起,原是姜清衍辦事回來,剛好路過看到了自家馬車,不由得下來查看。
姜氏兄妹下車后,姜清衍卻沒看見姜青禾,疑惑地問道:“怎么不見青禾?”
“妹妹貪嘴,說是想吃栗子了便下車去買,讓我們不必久等她,我跟哥哥也是擔心妹妹,所以這還未曾歸家。”姜離歌挽著父親的手臂,親昵道。
這時,聽到這番話的霓兒忽然走到姜清衍面前跪下,磕頭道:“求老爺做主!明明是二小姐讓姑娘一個人去買石橋邊栗子鋪買栗子,不讓奴婢們跟著,姑娘便去了到現在未歸,怕是出事了。”
霓兒重重地磕著頭,額頭上竟滲出了血跡。
姜清衍聽后,立馬向身邊的女兒問道:“可有此事?”
他見姜離歌一副心虛為難的樣子,便生氣地甩開了她的手,徑直朝巷子走去。
姜離歌氣得跺了跺腳,踢向跪在地上的霓兒,怒道:“賤婢!”
“怎么,害怕了?晚了!”顧云翰剛想對姜青禾上手調戲,本以為她會推拒,卻沒想她直接抓住他的衣領往她自己身上撲去,更沒想到她力氣居然這么大,他愣了一會,身后便傳來一陣威嚴森冷的聲音:“顧云翰你想干什么!”
顧云翰轉頭,卻看見姜清衍站在路口,他嚇得腿軟,連忙松開了手。
“你欺我養女,是不將太尉府放在眼里,不將本太尉放在眼里了嗎!你們定遠侯府是想造反嗎!”姜清衍一聲聲怒喝,嚇得顧云翰差點魂飛魄散。
他顫抖得指向姜青禾,支支吾吾解釋:“太尉冤枉!是,是她勾引我!是她剛才拉著我靠近她的,不是我!”
“顧云翰!你當我瞎嗎?她這個樣子,是她勾引你?你真是大膽,連我都騙!”
顧云翰順著姜清衍指的方向看去,姜青禾簡直變了個人,剛才臨危不懼的氣勢仿佛是他的幻覺,如今面前滿眼是淚一副受了極大的委屈的姜青禾,讓人看了都忍不住心疼。
“是姜璟宸、姜離歌,他們讓我這么做的!”顧云翰禁不住嚇,便一股腦兒將今日在學堂發生的事全盤托出,告訴了姜清衍。
待回到姜府后,姜清衍大發雷霆:”好啊,你們真是有出息了,今日差點就將我的臉丟盡了!“轉頭對著蘇靈薇便是一頓罵,“蘇氏,你看你養的好孩子!”
蘇靈薇哭著求饒,姜氏兄妹也是磕頭認錯。姜青禾冷眼看著這一家人,心中不為動容。
姜清衍是為她做主嗎?當然不是,畢竟此事一旦傳出,丟的,可是他姜清衍的臉面。更何況是在大街上,那就更為人所知了,到時候會怎么傳,傳他堂堂姜太尉不識好歹恩將仇報,傳他姜清衍的孩子不識大體不分是非,丟人的,可是他姜清衍。
鬧出這樣的事,是時候可以做個收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