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定遠侯府的顧時宥死后,顧老將軍悲痛欲絕,卻還是讓全府上下封鎖了這消息。愛子一死,便是蠢笨之人也明白是誰許的意,又是誰下的手。如此精準狠的箭術,便是四海八荒之內,也只有一人,便是七鋒閣謝雋。
只是,紙終究保不住火,顧老將軍如今之計,只能與姜太尉聯手,只要聯手,兵權合一,何懼無出頭之日?
說白了,便是想謀反。皇家欺人太甚,竟殺了愛子,他就算是拼了命,也要為兒子討回公道。
姜太尉自是不會拒絕這樣一等上品好肉。
于是,兩人相約在范氏酒樓進行密談,范氏酒樓的掌故與老板都是姜太尉的心腹,一般姜太尉都是在此酒樓談事。談罷,姜清衍便在回去的路上看見了自家的馬車,便遇到了姜青禾被欺辱這檔子事。
一邊前腳剛和顧老將軍達成合作,一邊后腳自己名義上的養女卻在被顧二公子欺辱,這叫他如何收場。
然而這一切,都在姜青禾的意料之中。既然姜清衍不知如何收場,那便讓她來收。
姜青禾淡淡瞥了眼哭哭啼啼的蘇氏,隨后便向姜清衍道:“父親,我不妨事的。父親日日為公務操勞,家中向來是二夫人操持,父親今日因為此事大動干戈,可是公務上反了沖?”
姜清衍聽后,便抬起頭看向姜青禾,她一臉冷靜,好似這辱她名節之事已然不在乎了。他瞇了瞇眼,她倒是比那蘇氏還要精明,竟察言觀色至如此。
蘇靈薇聽完姜青禾的話,頓時也不哭了,連忙順著姜青禾的話詢問姜清衍。
呵,太尉府的人真是一個比一個會裝。
姜清衍自是將今日之事說了出來,與姜青禾料想的如出一轍。
“這......那可怎么辦......”蘇靈薇心急如焚,想去拉姜清衍的手,卻被他一掌拍開,隨即便跌落在地。
蘇靈薇咬了咬唇,將手中的帕子攥得更緊了。
“哼,怎么辦,你去問問你的好女兒好兒子!”姜清衍越想越氣,怒得拍桌。
姜青禾就這樣站在那,看著這一家人,想到了那句詩: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
戲看得差不多了,也該說正事了。
“父親,我有一良策可解父親之愁,不知可說?”
他對著姜青禾擺了擺手,示意她說下去。
“父親所愁,不過是顧老將軍那里,倘若,就算父親反悔,他也不敢奈何呢?”
姜清衍一愣,對她的話不由好奇了起來。
“不過此事還需要父親請一人出面。”
“何人?”
她抬頭,認真道:“北羽國質子,蕭棄。”
姜清衍用手指摩挲著茶杯,打量著她,只見她胸有成竹,面上波瀾不驚,似乎很肯定他一定將蕭棄放出來。
“給我個理由。”
“父親可知當年皇上為何偏偏將這質子放入太尉府?”姜青禾反問道。
“當年,若不是放入我太尉府,便只有那左相府了。陛下曾言,我有家室,比起那左相未成家,將質子放入我府上方便照看。怎么,你有何看法?”
“這原因,只作表面,往深了,如今朝中皆知,左相因受皇上恩賜,便獨自有著一支精衛豢養在七鋒閣中,而父親您,卻沒有自己的精衛,朝中眾人便從此看,只會認為那左相比您更受圣恩。若是,您雖沒有精衛,卻有蕭棄呢?”
“北羽國將蕭棄放入我們這里,表面上,他是維護兩國和平的工具,可實際上,他也可以是牽制北羽國的棋子。這顆棋子,若用得好,父親的背后,可就是能牽制得住北羽國了,若用不好,那便是他自己的造化。保不齊,這北羽國,還會再送一個皇子。”
“到時候,可別說顧老將軍不敢作甚,便是在朝堂,您也要壓下那左相幾分。”
壓下姜祈晏,也只有他姜祈晏的女兒敢這么說。
姜青禾說到最后一句,心里難免有些犯怵,畢竟只要姜清衍真這么做了,她可是對付姜祈晏的罪魁禍首。
說實話,姜青禾對她這個爹,也是有幾分畏懼的,且不說骨子里的血脈壓制,但說這姜祈晏手段陰狠深不可測,連當今皇上都不敢輕易惹、朝堂也不敢輕易彈劾的人,恐怕也就只有他自己的女兒敢跟他叫囂。
這前期的棋,也算是他們父女對弈了。
說著,姜清衍捏著茶杯的手慢慢收緊,他盯著姜青禾,眼神里帶了些警惕,卻是轉瞬即逝。
警惕,應該的,畢竟能想到蕭棄的,還真不是一般人。
“若按你所說,我該把這位質子請到哪去,怎么請?”
“這便簡單。父親只要尋個入學的由頭,將蕭棄與我一同進入國子監,待在身邊,也方便照看。”
姜清衍思索了一會,很快,便答應了她的提議。隨后,為小懲大誡,他罰姜離歌兄妹二人跪在祠堂抄誦經,不抄完不準就寢。
還真是小懲,若是換他的姜離歌被欺辱了,那是恨不得扒了那人的皮吧。
姜青禾回到自己院子后,幫著霓兒簡單處理了下額頭的傷口。
“今日多謝你了,霓兒。”姜青禾心里不由泛起一股暖流,這太尉府,還是有善人的。
自是是敵是友,無從可知,她也僅是表面上的感激。
“母親去哪了?”
自從回來也不見溫氏人影,姜青禾不由疑惑,問向夕顏。
“大夫人一大早便替姑娘去廟中祈福,祈禱姑娘入學后好學上進,喜笑顏開。”
姜青禾冷笑:“我都差點被辱了清白,她去燒勞什子的香!這佛還真能保我不成!”
她可不信佛,她只信她自己。這是謝雋教她的。
姜青禾說得小聲,夕顏不曾聽清,便問道:“姑娘可是尋大夫人有事?大夫人傍晚才會回來,姑娘且等等。”
姜青禾悶悶地“嗯”了一聲,便被夕顏帶著去沐浴了。
姜青禾換了件簡單的煙羅綺云裙,外搭青墨坎肩,渾然天成的水墨色調,更顯得她清冷無比。她站在窗前,眉眼清泠,面若含冰,眸若銀河。散著的頭發又黑又直,碎發貼在臉上,襯得皮膚愈加得白。
“姑娘怎站在那,仔細受涼。”夕顏想把窗關上,卻被姜青禾制止了。
“帶上父親給我的金瘡藥,還有那些糕點,去小院見見我那質子哥哥。”
蕭棄住的小間,是間簡陋的屋子,確切地說,與府上的柴房沒兩樣。
堂堂北羽國四皇子,竟淪落到這步田地,真是極大的諷刺。
蕭棄蜷縮在床邊,他發型凌亂衣衫不整,跟那街上乞丐簡直一個模子里出來的。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淤青跟傷痕,旁邊還有一些殘雪,餓時,他就吃雪充饑,渴時,他就吃雪止渴。
真是不忍直視。
姜青禾卻不顧自己干凈的衣裳染上骯臟之物,徑直走向他。
她俯下身,對著他抿唇一笑。兩個淺淺的酒窩里,溢滿春花般清香的笑意,笑容宛若含苞欲放的花蕾,羞澀而嫵媚。
“沐浴更衣面見兄長,我無惡意的。初次見面,青禾見過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