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
蘇靈薇怕兩個孩子凍著,便拿著手爐送給姜氏兄妹倆。
姜離歌是個頗有心計的,她見姜青禾說出的那個計策,不由得察覺到了危機,便對蘇靈薇說道:“娘,你發(fā)現(xiàn)沒,那個青禾倒是個聰明人。她才進(jìn)府,今日我們便被她壓了一頭,往后若是跟著那大夫人得了勢,這可不好。“
蘇靈薇又怎么不知道,今日姜青禾在姜清衍面前所言,完全不像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所能謀略的,倒像是一個謀士,難不成,這孩子的背后是有人在教她所言所行,那個人會是誰呢?
是溫氏?斷不可能,溫氏那樣軟弱可欺,若是有此等心思,如今又怎么會落到把主母的位置讓給了她的地步?
蘇靈薇皺著眉,眼里透著一絲狠厲。她決不允許任何人威脅到她孩子在太尉府中的地位。
她瞇了瞇眼,冷道:“無妨,很快,你二哥要回來了?!?/p>
姜青禾看著榻上的蕭棄對她不搭理,半響,他才吐出一句。
“裝什么好人,想打就打,想罵就罵,我受著便是?!?/p>
姜青禾笑容一頓,堂堂北羽國皇子,千里迢迢來到這里卻是過著不如人的生活,任人打罵。
這太尉府,便如同一處渾濁的泥潭,骯臟得發(fā)臭。
姜青禾收起笑容,淡淡道:“如今寒天,傷口不處理好,會感染的?!?/p>
說罷,她便想去幫他褪去他的衣服,卻被他一揮袖將她的手硬生生拍開,細(xì)膩白皙的肌膚上立即出現(xiàn)了一道紅痕。
“不用你假好心,多管閑事?!?/p>
他的聲音如墜冰窖,令人生寒,帶了幾分危險和不容靠近。若是換作旁人,斷不會再繼續(xù)接近他,可姜青禾是誰,她沒有去看自己手臂上的紅痕,反而站在一旁,冷冷道:“你若想死,是不管你那北羽國的若常在了嗎?“
蕭棄聽見“若常在”三個字,眼中盡是痛楚與絕望。若常在,便是他的生母,楚若。
蕭棄心中動容,這才轉(zhuǎn)頭,看向面前的姜青禾。
烏發(fā)紅唇,雪膚明眸,一身青墨色的裝扮襯得她猶如一支烏木沉香,有著和她這個年齡完全不相符的沉著冷靜的氣度。蕭棄見多的是鑲金戴玉的女子,個個恨不得襯得自己華貴亮麗,像她這般清雅脫俗的少女,是第一次見。
“你知道的還不比他們少?!笔挆壊]有接過姜青禾伸手給的藥瓶,只是垂眸說了一句這樣的話。
姜青禾趁他走神之際,便去解開他的衣衫。他后背血肉模糊,有些已經(jīng)跟衣衫連在一起,一扯便會牽扯到傷口,惹得蕭棄悶哼了一聲,回過神來,便抓起她的手腕,狠狠將她推向一邊。
“滾!不準(zhǔn)靠近我!”蕭棄朝她低吼,猶如一只受著重傷的兇猛野獸懷著警惕,拒絕別人的靠近。
幸好有夕顏在一旁扶著她,她才沒有摔倒。她譴退了夕顏,獨自面對著這個少年。
真倔強,如果她今日不來走這一遭,可別說入國子監(jiān)了,恐怕連這院子都出不去。
“還不滾?”
蕭棄朝她毫不客氣地低吼。姜青禾這才細(xì)看到他的臉龐,他有棱有角的臉上五官分明,卻沾染了些泥塵顯得有些狼狽,若不是這般狼藉模樣,定是個英俊的少年郎。
“蕭棄,我今日既來,不會不幫你。他們?nèi)绱似勰?,你沒想過血刃仇人,殺入北羽嗎?”
血刃仇人,殺入北羽。
這八個字,仿佛說到了蕭棄的心坎上,他抬眸看著姜青禾,她依舊是那般風(fēng)輕云淡,仿佛這八個字其中的含量對她來說,沒什么奇特。
血刃的,可是姜太尉,動了姜太尉那就是與皇帝裴之恒正面抗衡;殺入北羽,是要搶了拿北羽國的帝位,那八個字,便是要動整個江山!
蕭棄抿了抿唇,縱有千言萬語,也被他壓了下去。他冷笑道:“仇人,他們也配?!?/p>
姜青禾卻是懶得聽他說廢話,在旁邊自顧自拿了一塊糕點吃了起來。
蕭棄沉默了半響,眼神里卻是無奈。
“你既如此了解我的身份,我這么個人,你也要幫?”
“幫?!苯嗪滩患偎妓鳎挚隙ǖ卣f。
蕭棄瞇了瞇眼,眼神里的無奈瞬間變?yōu)槲kU和試探,仿佛剛才的無奈只是假象。
“跟我扯上關(guān)系,你就沒有退路了?!?/p>
“那就不退?!?/p>
院外漸漸下起小雪,似乎夜晚即將迎來一場暴風(fēng)雪。
姜青禾看著蕭棄艱難地上藥,后背根本夠不著,她起身,準(zhǔn)備幫他抹藥,見他有些為難,她倒有些好笑:“醫(yī)者尚不分男女,自家妹妹,怕什么?”
蕭棄見她言語如此輕浮,渾然不像一個十三歲的少女,倒像一個調(diào)戲良女的浪蕩公子。見她靠近自己,她身上特有的清香一股腦兒地鉆進(jìn)他的鼻中,蕭棄燥熱地咽了咽喉,似有些不耐煩。
他的背上有著大大小小的傷痕,很多是舊傷,又被撕裂,增添新傷,看得令人觸目驚心。可姜青禾卻一臉習(xí)以為常,她輕柔地給他抹藥,力度拿捏得恰到好處,若不是之前經(jīng)常給自己抹藥,她哪會輕易就掌握力度。
蕭棄默不作聲,自他出生那一刻起,這世間對他有的,只是厭棄和唾罵,從未有人如此溫柔待他,就連他母親,對他也只是虧欠和愧疚,卻不想著如何去彌補他,他的父親罵他是孽障雜種,他的兄弟說他腌臜下作,他不被所有人愛,他不被這世間愛。
就連到了這太尉府,待他也是不如人,甚至根本沒拿他當(dāng)做人對待。
“這就感動了?蕭棄,你真是好滿足?!苯嗪淘缇筒煊X到他的情緒變化,冷冷道,“這世間待你不善,你倒還想著留著僅存的善念嗎?”
姜青禾的一句話,就把他拉回了現(xiàn)實。
是啊,他竟然剛剛生出一絲動容,真是可笑,可悲。
他自嘲地?fù)P起嘴角,似在無聲控訴這世間的不公。
傍晚,溫氏回了家,聽著霓兒告訴她今日之事,她趕忙去尋姜青禾,臉上盡是擔(dān)憂。
蘇靈薇瞧見這一幕,倒好生笑了起來。
“呵,不過是一個外人,她還真把她當(dāng)自己親生女兒了,真是蠢婦!”
她望著偏院,似是在望著眼中釘肉中刺。
早晚有一天,整個西院,都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