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第二日便要與云瑤、云璐一道去找那盜藥的狐妖下落，只是沈父、沈母都不舍得持敏遠行，這一去只怕又是數年不得相見，持敏只能含淚看著持盈跟云瑤、云璐離開。

持敏在家盤桓了半月，實在是坐不住了，沈熠英被按著學習經商計算，顧不上騷擾持敏，只是小妹妹沈熠頤一刻也不停地纏著持敏，聽著持敏講述除妖衛道的故事，那些故事持敏都說膩了，沈熠頤還未聽膩。

持敏有些頭痛，雖說這丫頭“哥哥哥哥”的叫個不停，聲音脆甜，就像是新摘的蘋果一般，但誰也受不了一天吃八個時辰蘋果吶，這哪怕是天宮種的蘋果，也是照樣發膩。

“小玉，續茶。”

持敏已經記不清自己多少次拎起茶壺添水了，這“小玉”二字念起來都熟悉都平添了幾分陌生之感。持敏有時有些恍惚，莫非自己尚在夢中，或是被困在什么幻境之中，要給這小祖宗講一千遍一萬遍除妖滅靈的故事方能回到現實世界。

一個青衫姑娘進來，換了一壺茶，又悄悄出去了。

“哥哥，你接著說啊。”沈熠頤一雙星星眼直勾勾盯著持敏，恨不得要鉆進持敏腦子里自己看一看那些故事。

持敏灌了一大口茶，“頤兒，我有點事出去一趟，你先回房。”

沈熠頤拽住持敏的袖子，“我也去。”眼神異常堅定，大有持敏不依便要大哭一場的意思。

持敏輕輕嘆了口氣，帶著沈熠頤上街去了。

這繁華的街道沈熠頤都熟得很，拉著持敏要去買泰延最好吃的龍井酥、桂花糕。

掌柜的對沈熠頤十分看重，撇下正在接待的客人徑直奔了二人來，被撇下的客人也沒有半分不悅之色。

“沈小姐來了，還是老樣子？”掌柜的熱情得近乎諂媚，只待沈熠頤一點頭，就有伙計把包好的龍井酥、桂花糕送了過來。

身后的丫鬟提上，也未給錢。

持敏狐疑地看了那油紙一眼，和善地沖著掌柜問價。

“哪能要沈小姐的錢，整條街都是莊上的。”掌柜的揚起誠懇的微笑，一雙眼睛消失在臉上，只留下兩條黑線。

一整條街都是如此，路人見到沈熠頤都會停下來跟她打招呼，甚至行禮，更有甚者，看到沈熠頤的身影便跑回家拿東拿西，追了沈熠頤老遠，非要她收下。

沈熠頤見怪不怪地讓婢女收下東西，再折算成銀子。

持敏有些不解，便問沈熠頤，“方才那點心鋪子未付錢，為何這些人卻要給銀子？”

沈熠頤拉著持敏的兩根手指，另一手拈著小販硬塞到手里的糖葫蘆，“整條街爹爹都買下來了，沒收租金，我又不常出來，拿一份龍井酥何必跟他糾纏良久，而這些雞蛋啊，手絹什么的，都是他們維持生計的東西，我怎么能白白收下，橫豎有丫鬟應對。”

持敏對山莊的經營狀況開始有些恍惚，自己離家前，山莊外不過是一個小村莊，擺攤做生意，聊以糊口罷了，不過十年光景，半分過去的影子都沒有，寬闊平坦的青石街道，道路兩側一眼望不到頭的店鋪，除了山莊還是那個山莊，別的都大不一樣了。

回家問了管家才知，這些年生意做的不錯，莫說是門前這條街，整個鎮子都是沈家的產業。沈衡陽還造橋修路，創辦書院，逢廟必捐，凡是沈氏的產業不許開青樓和賭坊。

持敏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他心中只留下“肅然起敬”四個大字。

晚上，他想跟沈衡陽說說話，卻又不知該說些什么，只在門外不住的徘徊。月華如水，灑在他的肩上，面前的湖水波光粼粼。

“怎么不進來？”沈衡陽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沈衡陽穿著素白的中衣，身上披著件蘇枋色的外衫。

持敏的目光也從粼粼波光上暫時移開，“夜里寒涼，又近湖水，加衣為上。”持敏一抬手，一件薄絨斗篷便出現在了手上，他給沈衡陽披上，扶著沈衡陽坐在了院子里的涼亭了。

“你有事找爹？”沈衡陽的身體微微前傾，一臉關切之色。

持敏靜默良久方才開口，不禁言帶哽咽，“今天跟頤兒上街，方才真切知道旁人口中的沈大善人原是我的父親。”

沈衡陽輕輕點點頭，他的視線落在持敏身上，明亮的眼睛溢出無法忽視的自豪與驕傲，“翠竹仙長稱你有登仙機緣，我自然要為你多行善事，積攢功德。”

持敏不由得別開眼，那眼神刺眼又灼熱，就像是正午的日頭一樣。

“爹，明日我便離家，我與師兄一道下山歷練，不好在家多做盤旋。”

“我知道，你是做大事的。”沈衡陽點點頭，眼睛里的光芒不曾暗淡半分。“對了，頤兒也想入仙門，你看她有沒有這個資質？”

沈熠頤的心思持敏是知道的，這幾日，沈熠頤明里暗里都嚷嚷著自己也想修仙問道，日后成為人人敬仰的神女仙子。沈熠頤有沒有修仙的資質持敏不知，但入仙門肯定不是沈熠頤想象中那般。

“父親若也有這樣的心思，不如送頤兒到絕巘山一試。”持敏淡淡道。

沈衡陽搖了搖頭，“為父有意將頤兒送去妙云宗，那都是坤道，也免得頤兒年幼不知事，受了蒙騙。”

持敏沒說話，沉默了一會，跟沈衡陽告辭回去了。

持敏睡醒，看到屋子里多了個包袱，除了新制的幾件衣裳還有一沓銀票，一包碎銀，并一塊衡陽山莊的令牌。

天色熹微，也不知他們是什么時候送進來的。在家這幾日，不免懈怠良多，連有人進過自己房間都沒發覺。

推開房門，天邊是深藍色，深得發黑，遙遙一抹紅暈懸在天際，叫人分不清是黃昏還是凌晨。遠處寥落幾道炊煙，想來是早點攤。

持敏到早點攤上，要了一籠包子，一碗老豆腐，入口滑嫩生香，一碗下去，整個人都清醒過來。

衡陽山莊的大公子再度變為游歷紅塵的修仙道人，只一碗老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