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區(qū)異能者幫派的誠意當然不止嘴上說說，陳嵐過來一趟是為了解除誤會，確認態(tài)度，確定了大概的方向之后，她就先離開了。

在踏出教室門、提醒自己大白天不能亂飛之后，她恍然想起還該去拿一身新校服，給解悉換上……

星輝看著忙前忙后、一舉一動都還是記憶中那樣的嵐姨，心情頗為復雜。經(jīng)歷了這么多年，他早知道在這個世界上，誰都身不由己，嵐姨是，大白與小白是，自己又何嘗不是。

他提出要往別的地方發(fā)展時，最大的目的是借這個天馬行空的目標抬一把自己的實力，為自己真正的那個目標打下討價還價的基礎。

可異能者幫派的高層好像心動了，打算來真的。

“真是……真是羨慕啊。”

明明不用呼吸的他，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試了試解悉的脈搏和呼吸，沒有問題，然后來到講臺上，一張張仔細看完地圖，看一頁燒一頁。他看得很快，連文件袋都燒完后，教室里才開始稀稀拉拉地來人。

這些人熟練地在教室后面開起了小party，冷不丁地，才發(fā)現(xiàn)那矮個老師杵在他們?nèi)ν猓o靜地聽著他們吹牛打屁。

世道崩壞這么多年了，對老師的恐懼依舊被星輝這舉動勾了出來。

“不用在意，你繼續(xù)說。”星輝掃視著那一堆堆眼睛，咧嘴一笑。

雖然這些小孩多多少少都帶著壞毛病，可年齡畢竟不大。星輝來自方舟，見識廣博，加上長得不錯，很快就融入了進去，套他想聽的內(nèi)容。

他為了安全，今天還沒有出過學校陣法范圍，只能根據(jù)之前的所見，加上小孩們的話，大致拼湊出西區(qū)的生活條件和基礎建設的水平。

因為產(chǎn)礦，能源和電力不怎么缺，可是除了這之外，其他的都缺。

尤其是水，想要干凈的水，只能用濾水器或者向唯一一個水廠購買。學校里的學生家境都不錯，洗澡都能用上干凈水，可大部分普通人買的水只夠喝，洗澡只能用土法過濾的水湊合湊合，或者僅僅用濕毛巾搓一下，甚至根本不洗。

西區(qū)天氣潮濕，一年有接近一半的時間非常悶熱，加上許多人沒條件洗澡，顯而易見地成為了疾病的溫床。

整個城市的人口在五年間從最初的三百萬減少了超過一半，一度招不到足夠的人手挖礦，也見不到健康的新生兒。

解悉現(xiàn)在住的房子就是在一次大瘟疫中空出來的。

原屋主還是個幫派小頭目，也逃不過瘟疫，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花光身家，依舊全身潰爛，爛得和街邊、地洞里隨處可見的貧民尸體一樣快。

或許正因如此，西區(qū)人數(shù)稀少、實力顯然不怎么樣的異能者幫派才有可能說動其他勢力，放棄對方舟的幻想，尋找一個新的發(fā)展方向。

星輝冷眼看著眼前這幫人脈圈子不窄的小鬼，突然覺得自己的教師身份還真不錯。

只用了一個上午，他就連蒙帶猜地把西區(qū)目前的實權勢力和它們之間的關系理了個七七八八，再給他些時間摸摸底，被異能者幫派蒙騙的可能性就低了許多。

等到下課時，他甚至已經(jīng)答應了要張羅一場聯(lián)誼。注意到同學們往他身后匯聚的眼神，他一轉頭，猛然發(fā)現(xiàn)解悉已經(jīng)坐在他身后，帶著微笑聽了許久。

“我還以為老師會不太適應。”解悉低聲說道。

星輝拍了拍解悉的肩膀：“你晚上有空嗎？”

解悉一時沒回答，星輝又加了句：“你們的老大不會找你。”

無論是這句話本身，還是它背后的意思，都惹得解悉露出極其燦爛的笑容，晃瞎了周圍同學的眼。

“那就有空了。”

他們一起去了學校的食堂。解悉有登辰作為背景，擁有一張和教職工相同的飯卡，星輝的手續(xù)還沒辦完，什么都沒有，但他表示看著就行。

凍肉、魚肉淀粉丸子做的菜，海帶干和菌類煮出來的湯，不限量的代餐粉和壓縮餅干，茶、甜味飲料和酒……星輝掃了一眼，迅速認出教職工食堂里絕大多數(shù)食物甚至調味料都來自方舟，只有少部分是本地產(chǎn)的。

解悉鐘情于肉類，尤其是口味清淡且?guī)Ч穷^的部位，最多打點海帶和蔬菜做點綴，壓縮餅干之類的看也不看。他急匆匆地把超過三公斤的餐盤清空得只剩油漬后，才用紙巾擦了擦手和臉，關心起星輝的肚子。

“我不用進食。”

星輝坐在他對面，雖然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卻難掩憂傷，他的眼睛與其說落在解悉身上，不如說已經(jīng)墜進了回憶中。

課堂上、平日里那個滿是心眼的解悉讓他感覺陌生，只有在飯盆前的這幕才讓他安心。

很多東西變了，但也有些沒變。

“你為什么不問我你姐姐的情況？”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解悉攤開手，嘴角耷拉下來。

“我姐姐肯定長得和我有點像吧，可我完全沒有聽過任何類似的人，那她肯定死了……好吧，說句不好聽的，是我希望她確實死了。如果她悄無聲息地在西區(qū)被藏了這么久，肯定……我真的沒法面對她和她經(jīng)歷過的事，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幫到她。”

解悉只稍微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己是女人……那大概率在被登辰青睞之前，就被其他人搶走了。

最大的可能是被賣到方舟，其次，掙扎在深埋于地下的俱樂部和私人地下室里，這些還算是比較好的結果。

西區(qū)的女人，除非登記了職工身份、住在治安比較好的小區(qū)里，或者有人保護，或者長得又爛又壯，否則根本沒法安全地獨自行走。

林芝那樣的小女生，別看氣質柔柔弱弱，也是西區(qū)兇名在外的女人之一。她身上隨身備著毒針，第一次跟著父親出診的時候，就在大庭廣眾之下獨自殺死尾隨她的四個流氓，隨后將他們的尸體大卸八塊、扔在街頭，才贏得了以后也能一起出診的資格。

即使如此，在王謝跟著林芝之前，解悉也會陪著她上學，不讓她落單。

而解悉自己，雖然一眼就能看出是男人，有記憶以來也受到過不少騷擾，那些人的丑態(tài)深深刻在他腦子里。

他扶住額頭，擋住自己血絲密布的眼睛，努力深長地呼吸著，平復突然浮上腦中的殺意。

他的另一只手被冰冷柔軟的東西包裹住。

“你姐姐沒有經(jīng)歷過那種事情。”

星輝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好轉移話題，“你同桌一上午沒來，你和她關系應該不錯吧，要不要去她家看看發(fā)生了什么。”

“唔，好啊，謝謝老師。”解悉又撐了一會兒，這才抬起頭，努力想咧出一個溫和的微笑。

可落在星輝眼中，他雙目赤紅，額角青筋凸起，白凈的臉讓兇相更加猙獰，實在是不適合再裝小白兔。

“有這份兇性，小白確實能把自己照顧得不錯，不像某些家伙，害人害己。”

星輝在心里默念道，替他端起盤子，走在前面，忍不住把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弟弟拉出來和他作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