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藥”可以靠直覺，“用藥”卻必須依靠人情的練達和周密的計劃，因為你需要幫助病藥之間創建并經營一段長久的關系。我雖然有直覺，但對人情世故卻一頭霧水，當然更談不上什么練達。好在雖然我不行，但師父行。

師父能通曉人情，在我看來就是這世界的一個bug。師父約略說過他當年的病情，雖然語焉不詳，但我依然感覺驚心動魄。最夸張的是他居然還進過局子，而抓他的人，就是我師娘。我曾經問過師父，他是怎么從當年那么的我行我素變成現在這么的人情事故的。他想了想，給了一個簡單的回答：年齡。我又問他，是不是終于還是變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人。他的回答同樣簡單：滾。

把落閑雨作為一階藥人配置給郁凌霜，師父完全同意。但怎么把這兩個人搭在一起，我卻完全沒有主意。師父說他想先見見落閑雨。

小季每周三都會帶落閑雨過來，但師父并不方便在場。治療本身有私密性的要求，而且小季每次一見到師父就會甜膩膩地叫上一聲“太師父”，他想隱藏一下身份都不行。于是我和師父商量著星期五下午一起去一趟他們學校，趁著放學出來的時候看一眼。

和許多高中一樣，他們學校有自己的學生宿舍，學生可以走讀，也可以住校。而星期五是住校生返家的日子，所以那天放學出來的學生比平時要多很多。人流中我們一眼就看到了小季。與其說是看到，不如說是聽到。他陽光一樣清亮的聲音，即使在嘈雜的人群中也不會被淹沒。而在他身邊，就是那個淡如煙雨的少年。人群再嘈雜，他也仿佛孑然獨行。

霞光滿天，卻好像只照在他一人身上，原本略顯蒼白的臉，被晚霞涂上一抹紅暈，仿佛一塊淺粉色的美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師父定定地看著他，微微嘆了口氣，嘴里輕輕吐出兩個字：模特。

“模特？”

“模特！模特可以入畫，也可以入藥。”

我心中有如電光火石閃過，不禁由衷地贊嘆：“師父，您真是天才。”

“你也是。”師父仍然輕輕地說。

“師父，咱這職業病能不能收一收。我夸您一句，您就舒舒服服地接住了不行嗎，非得再夸回來？”我揶揄著。

“滾！”話雖然糙，聲音可一點兒也不糙，還是那么輕輕柔柔。這真是我挨過的最溫柔的一罵。落閑雨，你真行，若我太師父當年遇到的是你，估計就沒我師娘什么事兒了。

郁凌霜休學經年，學業想必已然荒廢，但她一直在畫畫。不是普通地隨便畫畫，而是一直在專業地學繪畫。據說她有很高的繪畫天賦，尤其擅長肖像素描。其實她最喜歡的是游戲動漫，一直想設計一個最酷的男主形象，但畫了很多總也不滿意。這事兒是她在治療的時候悄悄跟我說的，別人并不知情，師父當然也不知道。但他居然想得出讓落閑雨給她作模特，真可以說是一下子戳中了她的心窩。所以我真心覺得師父他老人家是個天才。

大事既定，我的心情也松馳下來，但這份松馳僅僅維持了一秒鐘。因為我看到了他們的手。

他們手牽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