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試看怎么能看到更多顏色的自己。”
我總想看外面的顏色,而顧醫生提醒我看自己的顏色。
顧醫生說的對,自從手開始有顏色以后,我越來越喜歡我的手。
如果我自己越來越有顏色,是不是我會越來越喜歡自己?
我總在想“我是誰?”,可是喜歡自己是不是比知道自己是誰更重要?
最關鍵的是,想辦法看到自己,似乎比想辦法看到外面更容易。
我想看手的顏色,只要讓瑤瑤老師握過來就可以了,3分鐘,180個數。
還有誰會握我的手呢?
雪姨,當然是雪姨。
這幾次都是我去握她的手,卻沒想過讓她來握我的手。
我去握她的手,可以看到她帶著陽光的眼淚。
如果是她來握我的手呢?
我把雙手伸給雪姨的時候,她愣了一下,隨即也伸出了雙手。
但是她沒有立刻握過來,而是慢慢地、慢慢地伸過來,好像在尋找著什么,又好像在回憶著什么,似乎這個動作既熟悉、又陌生。
難道她以前握過我的手?
她的手在馬上就要握到我的手時,停住了,微微抖動。
我看著她的手,開始數數。
顧醫生說過,不著急,慢慢來。
后來瑤瑤老師也這么說。
再后來雪姨也這么說。
1、2、3……,我數得不算快,我不著急,我有的是時間。
瑤瑤老師要180個數,雪姨會需要多少呢?
68,雪姨比瑤瑤老師要快得多。
其實究竟是多久我記不清了,因為手在被雪姨握住的那一瞬間,腦子忽然一片空白。
當我清醒過來,發現這個世界變模糊了。
以前,雖然我的世界沒有顏色,但是它很清晰,清晰到我似乎能看到它的每一個細節。我想這就是為什么我的手總是在畫吧。
可是現在,這個世界變得朦朦朧朧,但是卻有了一點顏色,陽光的顏色。
我睜大眼睛,用力想看清楚,但反而更加朦朧,只是陽光的顏色似乎更多了。
我有點慌亂,清晰的灰色和模糊的陽光,哪一種更好?
“啪噠”,什么東西落在我的手上。
我低頭,手上滴落一團朦朧的陽光。
“凌凌,不哭……”聲音哽咽,是雪姨的聲音。
不哭?她在跟誰說話?是我嗎?
我哭了?
我哭了。我在流淚,陽光是眼淚的顏色。
我會流淚了!
朦朧中,雪姨也在流淚,眼淚中滿是陽光。
我低頭想看手的顏色,看不清,朦朦朧朧,都是陽光。
忽然,我感覺身上一緊,抬起頭,陽光更濃。
我被抱住了,雪姨抱住了我。
多么熟悉。多么陌生。
雪姨,你一定是抱過我的。
雪姨,你一定好久沒有抱過我了。
你,為什么,好久,沒抱過我了?
我說不出話,只有淚水肆意地流淌。
淚水肆意地流淌,世界卻充滿陽光。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是雪姨的聲音,不是哽咽,而是哭泣。我從來沒見她這樣哭過,或許不是從來沒見過,而是很久沒見過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聽到了一個聲音,我自己的聲音,
“沒關系,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