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漢的竹院深處,一株百年靈木郁郁蔥蔥,樹皮上刻滿護木符咒,枝葉間還掛著幾枚銅錢,顯然是精心養護的風水樹。
陸沉洲踏入院中時,那靈木的葉子無風自動,沙沙作響,仿佛在畏懼什么。
白老漢揉著眉毛,酒意醒了一大半。他看到陸沉洲朝他走來,把眼睛又揉了幾遍。
什么風把他刮過來了?
“喲!什么風……”
白老漢定睛一看,陸沉洲手里拿著的不是他的鞭子嗎?他寶貝得不得了的馴獸鞭。白老漢眸色一冷。
陸沉洲指尖撫過鞭身,火紋隱隱流轉:“白前輩,這個鞭子甚好,我想要給徒兒做個法器?!?/p>
“不行!今天遠遠看著你新收的徒弟手里就拿著老夫的鞭子。今日若是她來,我不會放過她。你陸沉洲要,也不行!”
陸沉洲輕笑。
“我不要這鞭子,不過……敢問前輩,這馴獸鞭是用什么材質做成的?”
“我若不說……”
陸沉洲繞到了風水樹旁。此時院中靈木突然劇烈搖晃,落葉紛飛。白老漢心頭一凜——這株百年靈木是他畢生心血,若被陸沉洲所傷……
“你……信不信老子放老虎出來咬你!”白老漢氣得胡子發抖,卻不敢真動手,“把鞭子放下,滾出去!”
陸沉洲目光掃過顫動的樹冠,語氣平和:“前輩若肯告知煉制之法,晚輩即刻離開?!?/p>
白老漢攥緊拳頭,指甲陷進掌心。他脾氣雖暴,卻不蠢——陸沉洲根本不用出手,只要在這多站片刻,他的神獸們就吃不到好靈植了。
“……火漫藤樹枝,熔巖地脈淬煉九九八十一天。”白老漢從牙縫里擠出話,“再用蛟血養五十六天?!?/p>
陸沉洲頷首:“多謝前輩?!?/p>
他轉身欲走,忽又停步,從袖中取出一塊溫潤白玉放在石桌上:“此物可鎮金氣,保靈木無恙?!?/p>
白老漢愣住,待要罵人,卻見那白玉觸桌即化,一道柔光籠罩樹身,原本萎靡的枝葉竟重新舒展。
“哼!”白老漢一把抓過鞭子,別過臉去,“少在這假好心!”
待他再回頭時,院中已無陸沉洲身影,仿佛方才一切皆是幻影。
火漫藤,巖溶地脈,蛟血……難怪白老漢對此物如此重視。只可惜研制時間長,還需先找他物。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心情甚好。天空驟沉,陸沉洲微微一愣,警惕地環顧四周。
突然,他感受到靈力不斷往外流淌,手格外疼痛。借著月光,他低頭一看,手上流淌著黑紋。他眉心一擰。這是……
孫思源應該認得。
山風掠過百藥園外的紫竹林,霧氣中傳來鋤頭敲地的聲響。陸沉洲抬眼望去,只見孫思源正彎腰采藥。他顯然早察覺陸沉洲的到來,卻故意背對著山道,把藥鋤揮得震天響。
“孫前輩?!?/p>
陸沉洲剛踏進藥田,三根銀針便釘在他腳尖前三寸。
“就站那兒說。”孫思源頭也不抬,廣袖一甩,腰間懸掛的青銅藥鼎發出清脆碰撞聲,“有話快講,有屁快放?!?/p>
陸沉洲苦笑,緩緩抬起手腕,露出那道猙獰黑紋。
孫思源身形一頓,猛地抬頭,靠近陸沉洲,眼中寒光一閃:“噬心咒?”他一把扣住陸沉洲的脈門,袖中十二根金針瞬間懸成降魔陣,“誰下的?”
不對,會噬心咒的整個三界就沒幾個人,其中能練到爐火純青的,莫屬陸沉洲的師父褚玄天,還有一個早就魂飛魄散的魔修。
陸沉洲盯著自己的手腕,那道黑紋如活蛇般蠕動,剛剛就已經開始發作,手巨疼無比。他不敢想,以后自己會如何,能不能拿的動劍。今日他才收徒弟……
“這玩意在施咒人死后就會消失,早該絕跡了?!?/p>
“是啊。”陸沉洲聲音極輕,卻冷得像冰,“除非,下咒的人根本沒死。您知道是誰嗎?”
孫思源瞳孔驟縮,藥鋤“當啷”落地。當時陸沉洲因為和褚玄天意見不合,大戰一場,最終褚玄天被一劍穿喉,陸沉洲勝出。那次比武,百藥園損失了極多藥材,孫思源自然印象深刻。
“小子,你若是與你師父再戰一場,還請遠離我百藥園。這里的花花草草是老夫大半輩子的心血。”
孫思源有些懇求地說。
“您怎么篤定我會與褚玄天有一戰?”陸沉洲料到真相會是如此。
孫思源聽言并未回答,只是回屋拿了幾瓶藥給了陸沉洲。
“老夫覺得你能活到和他大戰。近日莫要過度動用法力,固定根本,否則回天乏術了。對了,妖界和魔界你也可以走走,沒準有醫術更高超的?!?/p>
陸沉洲聽罷,拿出一個儲物袋,交給孫思源:“勞煩前輩為我保密,不要讓一劍宗的那些人知曉。”
“哎?老夫可沒那個膽子。近日聽聞你收了徒,應該很缺丹藥吧?老夫近日特地研制出一批藥,功效都寫在藥瓶上了,可以拿你徒弟試試。”
陸沉洲接過丹藥,表示感謝,便回去了。
按他對褚玄天的了解,褚玄天一定會報復他。噬心咒愈發厲害,陸沉洲就越難擊敗褚玄天。到那時,受罪的遠不止是他一人,唐榆桉,一劍宗的無辜弟子都會陷入絕境。他必須早日滅了褚玄天,指導唐榆桉提升修為的事也要早日提上安排。
月光下,陸沉洲踏過新辟的碎石小徑,輕叩門扉。
“吱呀——”
門縫里探出個毛茸茸的腦袋。唐榆桉琥珀色的眸子在看到他時倏然亮起,像捧住了流星的孩子。
“師尊!”
她慌忙拉開門,衣袖帶翻了矮凳。
屋內燈火昏黃,照出陸沉洲蒼白的唇色。唐榆桉指尖蜷了蜷,看著師尊將青玉藥瓶一字排開,最后那個繡金儲物袋落下時,她終于按住了袋口。
“這些……”
“明日把第一峰也討來?!标懗林耷篙p叩桌面,瓷瓶里的丹藥簌簌作響。檐角銅鈴被夜風吹得叮當,他望著那晃動的影子,“可有喜歡的法器?”
唐榆桉鼻尖發酸??軅冋~貫而入,各式法寶在墻角堆成小山。
忽然有溫潤靈力自他掌心傳來,她渾身一顫,只覺得四肢百骸像是浸泡在暖泉之中,原本滯澀的靈力竟開始自行流轉,如枯木逢春,煥發出勃勃生機。她的呼吸不自覺地放輕。
陸沉洲起身時,眼前黑了一瞬。他只得手撐桌子緩一會,便離開了。
浴房內,藥香氤氳。陸沉洲沉入水中時,記憶如走馬燈浮現——五歲寒冬邊干雜活邊攥著《千字文》的手,十四歲雷劫中大笑染血的唇,十六歲滿是淤青的膝蓋,還有……
水面突然蕩開漣漪。噬心咒發作時的劇痛,讓他猛地攥緊了浴桶邊緣。
夢境如潮水般涌來。小書院里,那個孩童踮腳偷聽先生講課,為生活賣命都忍過來了。他想到有朝一日,連這身修為都要化作泡影,心臟一陣抽痛。他無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