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唐榆桉能察覺到褚玄天修為遠在她之上,可是剛剛他卻沒有傷她。
“孫長老,”她記得自己從青冥山谷回來后,特意繞到藥田打聽,“師尊的師父和師尊……到底有什么過節?”
孫思源當時正在搗藥,聞言差點砸了玉杵:“那老東西?”他四下張望后壓低聲音,“當年他拋棄姓陸的那小子,甚至后來趁機給陸沉洲下了噬心咒——他輸給了陸沉洲,選擇了自殺?!?/p>
孫思源突然噤聲,往她手里塞了把靈草就匆匆離去。
是了,若陸沉洲曾喚她“師尊”,她肯定為陸沉洲撐過腰。褚玄天怎會不恨?除非……
他要借她這把刀!
多看些書果然有用,褚玄天是要借刀殺人??!
“你都知道了?”
陸沉洲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帶著罕見的緊繃。唐榆桉轉身時,正看見他蒼白的指節捏得發青。這個曾硬抗九重天雷的男人,此刻竟在微微發抖。
“怕什么?”她突然踮腳彈了下他額頭,“靈力沒了就畫符唄!”指尖劃過儲物袋,唰地甩出三張黃符,“用你這張俊臉,甩符都能砸死他們!”
陸沉洲瞳孔微擴。陰霾般的自責突然裂開道縫——原來絕境中還能這樣破局?
“……”
陸沉洲苦笑,他只會一味地悲觀,腦子里的想法不如唐榆桉多。
“更何況我現在是元嬰期了,一個月突破到元嬰,再給我一些時間,沒準就化神了。到時候我也能保護你?!?/p>
唐榆桉正仰著臉得意洋洋,琥珀色的眸子亮得灼人。陸沉洲不知為何,每次看到她游刃有余的神情,就很心安。
“你說的對?!?/p>
重頭來過,有何不好?唐榆桉能從頭開始,他為什么就不能?
“你不是想幫我做法器嗎?我們去看看巖溶地脈深處,沒準可以找到火漫藤。”
天空早已被染成了紅色,火燒到了云霞一般,蔓延整個天際。巖漿池翻涌著赤金色的浪濤,熱浪扭曲了空氣,將四周的巖壁烤得龜裂。唐榆桉的額角沁出細汗,還未滴落便被蒸成白汽。她緊緊抓住鞭子。
直接下去定會被燒成碳灰。唐榆桉微微蹙眉,手中的鞭子被攥得越來越緊。巖漿池若是有再次噴發的可能,他們將會被焰火吞噬。
“白老漢是怎么取到火漫藤的?!标懗林薏患偎妓?。他突然想起白老漢是木靈根,沒準對這個藤蔓有奇效?;鹂四?,火漫藤就是個很特殊的存在,兼具相克的元素。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焦灼。眼前的巖漿池如同一只擇人而噬的巨獸,而他們想要的東西,就生長在巨獸的獠牙之上。
唐榆桉在一旁坐了下來,用神識探池壁里的一切,打探著那株火漫藤。巖漿池“咕咚”炸開一個氣泡,飛濺的火星中,兩人瞳孔同時收縮。
池心赤晶柱上,那株火紅藤蔓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藤尖探入巖漿,如同巨獸吐出的信子。唐榆桉見此只能無奈地嘆氣。
她向著巖漿池探出手,木靈氣環繞著她手中的鞭子,散發著微妙的星光。她將鞭子甩入池中,鞭子飛速纏上藤蔓,只是一瞬間,她突然覺得手里多出了什么東西,乍一看,居然就是火漫藤。
陸沉洲吃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唐榆桉更像是被上天眷顧的人,氣運相當好。
“成了!”
她踉蹌著舉起戰利品。藤蔓在她掌心扭動,金色葉緣割得皮膚滲血,卻掩不住她眼底粲然的光。
陸沉洲望著她被火光照亮的側臉,忽然想起古籍上的話——
“火漫藤,非大機緣者不可得”。
原來所謂機緣,從來都是人自己掙來的。
她抓著火漫藤,笑得很開心。陸沉洲也很開心。本來面對此事一籌莫展,就是當她邁出那一步時,卻成功了。
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沒有嘗試,更不會有成就。
她將火漫藤塞進特制的儲物袋,讓陸沉洲跟上,便活蹦亂跳地離開了??煲己肆?,她的法器還沒做完,但是這不影響。
走出巖溶地脈的灼熱,迎面撲來的春風里夾雜著甜膩的花香。唐榆桉深深吸了口氣,卻猛地被嗆得咳嗽起來——這空氣中飄散的不像是普通花香,倒像是合歡宗慣用的香……
唐榆桉立馬給自己來了一套屏息功。
“桃花街”三個鎏金大字在牌坊上閃閃發亮,底下還題著一行小字:“三生石上緣,一世一雙人”。街道兩旁,成雙成對的修士們執手相望,有的共執一盞并蒂蓮燈,有的互相喂食靈果,甚至還有大膽的直接在桃樹下擁吻。漫天飛舞的花瓣落在他們交纏的發絲間,仿佛連風都染上了旖旎的粉紅色。
唐榆桉的耳尖瞬間燒了起來,不自覺地往旁邊挪了三步,硬是在擁擠的人潮中和陸沉洲隔出一道鴻溝。
“師尊,我突然我要……”
她話還沒說完,后領突然一緊。熟悉的松木冷香從背后籠罩下來,陸沉洲修長的手指正拎著她的衣領,像拎只不聽話的貓崽。
“我就這么拿不出手?”
“???”
唐榆桉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路過的一對道侶掩唇輕笑。那女修還沖她眨了眨眼,袖中飛出一道紅繩,精準地纏上她和陸沉洲的手腕——竟是月老祠特制的姻緣線!
“哎!我不買這個,不要強買強賣啊!”
唐榆桉沖著那對道侶遠去的背影急得跺腳,可那兩人早已消失在熙攘人潮中。她低頭瞪著腕間發燙的紅線,那紅繩像是生了根,越扯反而纏得越緊。
“這下糟了……”她干笑著抬頭,正對上陸沉洲隱在陰影中的眼睛。那雙總是清冷的眸子此刻亮得驚人,像是雪夜里突然點燃的篝火。
“那個……”她咽了咽口水,突然拔出腰間短劍,“要不廢掉誰的手?”
說著劍尖就朝自己手腕劃去。
“住手!”
陸沉洲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吃痛。他指尖冰涼,卻在微微發抖,仿佛她剛才要斬斷的不是紅線,而是他的命脈。
空氣突然安靜得可怕。遠處小販“桃花釀”的吆喝聲、情侶們的笑語聲,都像是隔了一層紗。唐榆桉只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陸沉洲壓抑的呼吸聲。
“你就……”陸沉洲的聲音輕得像嘆息,“這么討厭我?”
紅線突然燙得驚人。唐榆桉慌亂搖頭:“不是!我是怕……”她支支吾吾,耳尖紅得要滴血,“怕耽誤你……”
陸沉洲冷笑:“你知不知道這紅線是剪不斷的,除了你我之間死一個。這就是桃花劫,躲不掉的?!?/p>
“天地南北,生死相隨?!边@八個字像判詞般砸下來。
唐榆桉猛地后退半步,后背撞上桃樹,震落一捧紛揚的花瓣。她嘴唇顫抖得厲害,連道歉都碎成殘句:“對……對不起……不是我故意……”
陸沉洲見狀,雙手扶住她發顫的肩。
“你怕我?”他指尖無意識收緊,“還是覺得……”
被這樣永遠綁著,惡心?
最后幾個字終究沒能問出口。因為他看見唐榆桉眼底漫起的水光——那里面盛著的不是厭惡,而是鋪天蓋地的愧疚。
“我……我覺得不應該耽誤你的。”
“耽誤?”
陸沉洲低笑一聲,喉間涌上一股腥甜。他不動聲色地將血咽下,指腹輕輕摩挲著腕間發燙的比翼鳥印記。
“我騙你的?!彼砷_扣在她肩上的手,后退時帶落一地桃花,“這紅線……不過是月老祠的戲法罷了?!?/p>
陸沉洲看著唐榆桉瞬間亮起來的眼睛,心越來越寒。
“真的?那剛才說的生死……”
“逗你玩的?!?/p>
陸沉洲轉身走進人群,衣袖翻飛間,霜寒劍悄悄割破了自己腕間血脈。鮮血滲入紅線,那根線逐漸消失了。
遠處那對道侶說著悄悄話。
“你剛剛把月老真傳的紅線給他倆系上了?!”
那男修仙者驚訝地問。
女修仙者撇了撇嘴:“他倆太擰巴了,我看不下去了,準備做大善人?!?/p>
“那線……”
“放心吧,月老都解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