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是習慣晝伏夜出的種族。
夜晚黑沉,因此血族進化出了極佳的視力。這份視力讓他們更好地獵到血食,以及躲避血獵的追擊。
雖說千夏的血脈不夠純粹,但是這些該有的基本能力她都有。
趁著絕對沒可能出太陽的夜晚,千夏出了門。
按照丹羽給的書中的記載,晶蝶一般會出現在元素力豐沛的地方,或者是花香濃郁的地方。
此時是秋天,找花香濃郁的地方不大可能,于是千夏首選元素力充沛的地方。
雖說自己感受不到元素力……但是書上有記載啊。
依照書上附的地圖,趁著夜色,千夏快速移動到可能的地點。
運氣不錯,憑借著血族極其優秀的動態視力和她尚且算得上迅速的動作,一個晚上的時間,二十幾只晶蝶便被收入囊中。
此處多虧了傾奇者友情提供的背簍一個,因為聽說她是要抓晶蝶,傾奇者還特意讓認識的匠人給背簍加編了個蓋子。
稻妻是雷神治理的國家,所以她只看見了雷元素的晶蝶。
那三兩只飛在一處,夜色下的點點紫色光芒隨著翅膀的輕輕煽動而若隱若現,但對于血族來說,實在是再明顯不過。
瞄準,蓄力,看準時機。
毫不費力。
在天邊翻起魚肚白的時候,她打開背簍觀察了一下滿滿當當的晶蝶,施施然撐起自己帶的傘,然后朝著稻妻城的方向去。
算了算,一共二十八只……能賣多少價錢呢?
*
從踏鞴砂去稻妻城,需要渡過一片海。
千夏問了海邊的漁民,他們說要渡海前往稻妻城,來回至少兩天。
其中有一個漁民問:“你要去稻妻城做什么呢?”他看了一眼千夏特征明顯的尖尖耳朵,又恍然大悟道:“你是去看病的嗎?”
“看病?”千夏疑問。
漁民用一種過來人的眼神,滿臉寫著“我懂,我都懂”,說:“我之前認識一個農民,他和自己的堂妹生出來的孩子也有點奇怪的病癥,送去稻妻城尋訪名醫的。”
“你不要怕,這種事我見到的多了,很正常的,只要醫好了就行。”
千夏:“……不,我是去賣東西的。”
她面無表情地提起背簍,露出那一背簍撲扇著翅膀展翅欲逃的晶蝶。
漁民愣了一下。
隨后又驚嘆了一下:“晶蝶?看不出來啊,小姑娘你父親還挺厲害的!為了幫你看病居然這么努力湊錢。”
千夏:“……不,我不是……”
奈何漁民沒有給她解釋的機會,直接蓋棺定論,又帶著點惋惜,說:“沒關系,這么多晶蝶,用它們的晶核換了錢以后一定夠治好你的病了。”
可憐她年紀輕輕,不僅耳朵畸形,眼睛也生了病,可真是辛苦啊。
千夏:“……”
雖然很想解釋,她并不是近親結婚生出來的瑕疵品人類。
不過沒有邊界感的漁民大叔是個實打實的好人,因為可憐她那莫須有的“遭遇”,甚至主動提出要幫她處理這些晶蝶,還不收處理費用。
一刻鐘后。
二十八枚閃亮亮的晶核新鮮出爐,漁民大叔甚至送了她一個小袋子。
千夏心情復雜地道了謝,然后在對方熱情的眼神下接過了那一袋子沉甸甸的晶核,最終還是悄悄留了一個用作答謝。
然后她帶著已經空掉的背簍,折返了一趟村子,敲響了傾奇者的門。
里面沒有回應,大抵是不在。
千夏便用新學到的,還算生澀的提瓦特文字留了一封信,從傾奇者的門縫中把信推了進去,然后把傾奇者友情提供的背簍放在門外。
信上面寫著:【我要離開幾天,去一趟稻妻城,你的背簍我放在門口了,白。】
然后踏上了前往稻妻城的船。
*
要論繁華程度,稻妻城比踏鞴砂好上太多了。
在踏鞴砂看不見幾家店鋪,但是稻妻城卻有不少。就論天氣,也比踏鞴砂好太多——她來到提瓦特這么久,第一次見到如此晴朗的艷陽天。
但是,她并不喜歡這種天氣,一把傘撐地死死的,唯恐曬到一點太陽。
后來拉住了路過的人,對方看了一眼她的長相,居然沒有很在意,還為她指明了能典當珍品的地方。
千夏一開始只覺得很驚奇,自己的長相居然沒有引起很多的側目?
難道是因為稻妻城的居民比踏鞴砂人見到的東西多嗎?
不過對于她來說,這些都無所謂了。
找到地方,然后和掌柜談了一會兒,談攏價格之后,千夏把那些晶核賣出了還算不錯的價格。
臨走之前,老板笑容滿面地對她說:“這位小姐,以后要是還有這種好貨,能不能優先考慮我?我愿意以每一顆高出市場價三百摩拉的價格來購買。”
愿意用更高的價格,也要購入晶核。
晶核生意好不好做,在此一目了然。
掂量著手中的摩拉,她默默打定主意,以后……就靠這個賺錢吧。
現在正是中午,太陽最烈的時候。
千夏不太愿意現在回去,于是隨便找了個店鋪坐著。
又為了不引人側目,也為了讓躲避太陽的行為變得更加合理,她還順手要了一盞茶。
店家問:“您有沒有什么要吃的呢?”
千夏不需要吃人類的東西,也嘗不出什么味道,所以可有可無地點點頭:“你看著上吧。”
店家笑容真摯:“好的。”
過了片刻,一碟招牌菜品被放在面前。
千夏沒有關注,只是在心里計算著回踏鞴砂的時間。
而正在此時,一個聲音把她的思緒拉回。
“哎呀呀,一碟子美味的油豆腐擺在面前,你居然無動于衷?”
女聲有點輕佻,還帶著一點玩笑。
千夏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個聲音居然是對她說的。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側頭,千夏看見了一個陌生女人……不對,妖怪?
這位陌生女妖身穿紅白相間的巫女服飾,一頭粉色的長發垂下,頭上還有兩只……粉色的耳朵?
耳朵???
“八重大人來了,今天還是一碟油豆腐嗎?”
老板的聲音遠遠傳來,這位粉色的妖怪頭也沒抬:“對,謝謝老板了。”
等老板去忙之后,這位妖怪毫不見外地坐在了她的對桌:“唔……小家伙是個生面孔啊。”
千夏謹慎道:“你是?”
八重神子好像有點詫異:“你不認識我?”
難道說她是很有名的妖怪嗎?
但是千夏的確連她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她一個初入提瓦特的吸血鬼,連常識都是現學的,于是實誠地點頭:“嗯。”
八重神子一手撐著頭,看著對面這位生面孔的小家伙一問三不知的樣子,一手點著桌子,一邊說:“有趣。你父母是誰?你們住在哪里?怎么至于讓你什么都不知道?”
“還有……”八重神子傾身,趁著千夏不注意,勾了勾她那尖尖的耳朵,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又迅速坐回去,“你到底是什么妖怪?我居然看不出來。”
千夏被這輕佻的動作給弄得渾身一顫。
糟糕……她的耳朵。
雖然自己并不愿意,但是耳朵本身就屬于血族最敏感的器官之一,被輕輕撫摸,帶來的感觸都會讓每一個血族生理性地顫抖。
從被觸碰的耳朵尖尖就像突然接觸到了細細密密的電流,然后在一瞬間,又順著神經流遍全身。
這只妖怪……!
太……太過分了!
但即便如此,因為面臨身份暴露的風險,緊繃的神經讓她還能抽出一點思緒想:她大抵是被誤會了。
她根本就不是妖怪。
而這位被叫做八重的妖怪大概是妖怪族群里很有名的一位。
根據店家的態度,她至少可以判斷一件事——
為什么自己走在稻妻城,卻不怎么引起側目。
還真是因為稻妻城的人總能見到一些妖怪,時間一久,態度就平常了。而她與常人相去甚遠的耳朵和眼睛,應該也是被誤以為是妖怪的特征,所以才會得到較為平常的對待。
但是畢竟是第一次和這位妖怪見面,甚至無法判斷對方的好壞,因此千夏只挑了一些回答:“我叫千夏,家住踏鞴砂……現在是踏鞴砂,至于父母……不知道,不記得了,也許不在了吧……大夫說我在海里漂泊的時候被礁石撞到了腦子,還要好好養傷。”
寥寥幾句,就把一個小可憐形象勾勒得淋漓盡致,還順帶解釋了一下自己不認識她的原因。
——因為撞到腦子,失憶了,所以全部忘干凈了,就這么簡單。
聽到了熟悉的地名,八重神子瞇了瞇眼睛,想到了一個被放在記憶里的人偶,但最終,她只說:“是嗎……真是可憐的孩子。”
語氣是憐憫的,但她心里怎么想,千夏也不清楚。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在說完以后,這位八重大人一點都沒有想走的想法。
她就像隨口一問:“既然是住在踏鞴砂,千夏怎么突然來了稻妻城?我記得……那地方還要渡海吧?”
這個她會,沒什么可以隱瞞的。
“我是來賺錢的。”
過于樸實無華的答案讓這位粉毛狐貍一愣:“賺錢?”
“是啊,被浪潮沖上沙灘,還受了很重的傷,如果不是因為白,我可能就真的死了。”她解釋道,“被救下之后,村子里的人幫了我很多,總要回報一些的。”
“白?”八重神子念了一遍這個奇怪的名字,“這好像不是稻妻的取名方式?”
千夏抿了抿唇:“……是我取的。”
粉毛狐貍感興趣道:“他沒有自己的名字嗎?”
這天底下居然還有這樣的人?
千夏說:“之前別人都喊他傾奇者,我后來知道這個稱呼的含義,覺得不太好,所以給他取了一個。”
傾奇者,衣著、語言、行為奇怪的人。
只是說到這個,八重神子又想起了那個人偶。
被影制造出來,卻無法承受神之心的瑕疵品。
她本想讓影把他銷毀,影卻因為不忍心而把他封印起來的……那個人偶。
巧的是,封印地借景之館,剛好也在踏鞴砂。
這還真是……特別的緣分啊。
但是她并未把二者聯系在一起。
在她的記憶中,那個人偶現在應該還在借景之館沉睡。
八重神子的油豆腐快要吃完了,面前這位失憶的可憐妖怪卻一口沒動,于是她又問道:“你不吃嗎?”
千夏一愣,然后把油豆腐推過去:“如果你想吃對方話,就給你吃吧。”
粉色狐貍頓時用一種“你很上道嘛”的贊賞目光看著她,然后欣然接受了這份免費的油豆腐。
嗯……有點涼了,不過問題不大。
她有點愉悅,隨口問了一句:“你喜歡吃什么,以后可以去鳴神大社找我,下次我請你吃一頓啊。”
她本不是一個濫好心的人,但是看在這一碟子油豆腐的份上,再加上這孩子確實可憐,失去了記憶還流落至此,她多少也該幫襯一二。
回去就差人查查看吧……這孩子的父母要是還在,那就再好不過了。
結果沒想到,這位尖耳朵的可憐孩子說:“我……沒什么想要吃的東西,再美味的東西入口,都會變得很寡淡。”
是味覺有問題,還是她的種族特性?但是……八重神子根本沒聽說過有哪個種族的味覺弱。甚至對于妖怪來說,很多人類感受不出來的味道,他們也能憑借比人類敏感更多的味覺和嗅覺感受到。
八重神子想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腦補了什么東西,看她的目光更憐憫了。
而對于她的心中所想,千夏一無所知,她看著外面漸漸小了的太陽,起身,對八重神子說:“我該走了,謝謝您的好意,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去鳴神大社找您的。”
然后拿起身邊的傘,謹慎地在沒有接觸到陽光的屋檐陰影中撐開,避著陽光,小心翼翼地走了。
八重神子觀察了片刻。
那個可憐的孩子撐著傘走在此刻已經不算濃烈的陽光下,每一步都小心得很,一點陽光都沒有沾上,雖然不恰當,但是她只覺得對方就像躲避瘟神一樣躲著陽光。
不至于吧……她有些不確定地想,難道她是比較喜陰的妖怪,所以不能忍受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