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自習課教室空蕩,幾個人圍成一圈在窗邊閑聊,時不時地掃一眼靠近走廊的那排課桌。
姜庭也時不時地側(cè)頭,頻繁投來的目光很難讓她把注意力放在作業(yè)上。
窗簾一拉,明亮了半個教室,悅耳的鳥鳴開始在閑言碎語中穿插著,姜庭順勢朝半開的窗外瞧去,一個身影占據(jù)了視野的大半部分。
落日余暉灑至沈嘉實的半邊臉頰,映襯出清秀的五官與利落的輪廓,他漸漸揚起嘴角,眼角的笑意勝過了太陽落幕時最后的燦爛。
姜庭被帶動著欣然一笑,不論時隔多久,他的笑容依舊保持著那份真誠與燦爛。
“能幫我個忙么?”
“可以啊。”
“那就麻煩你跟我去辦公室?guī)屠蠋熣碣Y料吧。”
“好。”
閑暇時間,辦公室也沒剩什么人,兩人站在窗臺邊,沈嘉實負責將不同紙質(zhì)資料整合成一份,姜庭則將它們裝訂起來。
“有個問題,我那個座位的原主人以后都不會再來了嗎?”或許是工作過于簡單,姜庭重復(fù)著放和按的動作,想起教室里聽到的八卦,于是問道。
沈嘉實的動作有些放緩,邊說著,神色黯淡下來。“對,他應(yīng)該以后都不會再來了,大家知道以后都覺得很可惜,很無奈。”
“那他/她應(yīng)該是個被大家欣賞的好學生吧?”姜庭繼續(xù)問道,眼里閃著好奇的光。
“你說的沒錯,不過世事無常。總之你算是得到了一個天選之座,估計會好運連連吧。”
“那看來他/她確實是個學霸。”
沈嘉實沉默半秒,轉(zhuǎn)而問道:“你在班里適應(yīng)得怎么樣?”
“還行吧,有周茉一直跟我作伴,我覺得挺好。”
“周茉啊,她的確是個比較好相處的女孩子。”
姜庭琢磨起“好相處”三個字,目光不知不覺停留在沈嘉實的側(cè)臉,脫口而出一句:“我覺得你也是。”
沈嘉實莞爾一笑,睜大的雙眼包含著十分的驚訝:“是嘛?你是什么時候有這樣的想法的?”
“呃,不記得了,大概就開學的時候吧。”姜庭遲鈍了有半分多鐘,她不想讓人覺得套近乎,于是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這樣,我以為你會說是在三年前。”
兩人四目對視著,窗邊在一瞬跌入沉默,空氣也凝固成一片。
突然,一陣清風襲進辦公室,拂過桌面,紙張在半空中短暫飄舞成一片后,絲滑地滑至地板。
“誒,待會兒去打球不?”
二人來不及拾起紙張,一齊朝走廊看去,一個碩大的腦袋從窗外探進,眼皮耷拉著現(xiàn)出一雙三白眼,嘴角下撇成魚嘴的形狀,一副極其不悅的表情。
“我沒時間,我要開會,明天吧。”
“明天我不在,那禮拜六有空沒?”
“禮拜六我要寫題,估計出不了門,禮拜天可以嗎?”
“禮拜天我也不在。”
“那就只能下個禮拜二了。”
“……”共識接連達不成一致,對面的人一陣沉默,眼皮耷拉得更低,眉頭皺起一道山,看上去越發(fā)的不爽,“你怎么成天的那么忙啊?!”
“這是沒辦法的事。”沈嘉實笑得為難。
對方深嘆息一聲,凝視著沈嘉實,語氣和耷拉的眼皮一樣顯得慵懶:“那行,就下周二吧,到時候要是放我鴿子的話,我可不放過你。”
*
晚自習的時候,姜庭被叫去辦公室看了監(jiān)控。
從教多年,李文瑾認為姜庭是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學生,所以并沒有把此事太放心上。
“離數(shù)學考試還有兩三分鐘的時候,有人把紙團扔到了我的桌上,當時我寫題都來不及,就給攥手里了。”姜庭平靜地敘述起當時的情況,眉頭微皺,總覺得沒那么簡單。
果不其然,李文瑾嘆了氣:“那紙團你是怎么處理的?”
“被壓扁了,在我書包里。”
“你確定你沒有打開看過?”
“確定。”
“那有個叫吳依的女生你認不認識?”
“認識但不熟,她是我原先在四班的同學。”
李文瑾簡單問了幾句,臨近晚自習結(jié)束時又把姜庭叫到辦公室,仍是有關(guān)抄襲的問題。
在此之前,她已經(jīng)找過吳依談話,但結(jié)果與姜庭所說大有不同,因此有些細節(jié)有待調(diào)查確認。
周茉知曉了此事,在姜庭的寢室里坐著啃蘋果,又是一頓打抱不平。
“那個周依是怎么說的?”
“人家叫吳依。”
“好,她是咋說的啊?”
“她說,我跟她提前商量好在數(shù)學考試的時候,她把答案寫在草稿上,然后扔給我。”
周茉張著嘴,遲疑了一下:“你真跟她這么說啦?”
姜庭收拾著衣服,回頭斬釘截鐵地回道:“當然沒有。”
“我當然是相信你的!”周茉舉手擺了個“4”,接著打抱不平,“那她為什么要說謊呢?她要不是死都不解釋清楚的話,你不就倒霉了嘛?”
“所以我準備明天找她去問清楚。”
“對對,這種事越拖越解釋不清。”
“周茉,最近你的課桌有沒有被誰亂刻啊?”
“沒有啊,誰這么無聊?”
姜庭在床邊有些心不在焉,她原地發(fā)了會兒愣,就拿著暖水瓶下樓接熱水。
一下晚自習,寢室樓道里就上上下下地走動起來,不知是誰的暖水瓶在半路上爆掉了,各種聲音戛然而止。
“你們先在這,我去拿掃把!”
“你沒事吧?啊?什么?腳崴了?”
姜庭覺得聲音很近,果然沒走幾步就看見一地的碎片被一點點掃進簸箕里,吳依靠在墻邊,魂魄像是從瞳孔飛了出去。
她不自覺地掃視到樓梯上,全身開始僵住,遲來的反射弧指示她像逃命的獵物般拖著步子往安全的平地跑。
*
四班的人都說吳依腳傷請了假,林楚玖和幾個女生在走廊上嬉笑打鬧,一看見姜庭自然就管不住嘴,屬于睜眼說瞎話的程度。
“唉呀,有人不承認事實,還要堵人家,把暖水瓶給打碎。”她們好像是料到姜庭不會回嘴,反而越發(fā)起勁。
不過出乎她們的意料,姜庭上前反問了:“你們看到了?”
林楚玖直起身來,眼中滿含戲謔,似乎對于這種反擊越發(fā)的興奮了。
“在未確實事實前,你也不能光說我胡說八道啊,對吧。”
她撇了撇頭,旁邊的女生連聲附和著:“對啊對啊。”
“要我說,你就別再糾纏吳依了!這事情就這么讓它過去,時間能沖淡一切,你就在一班待著,要是待不下去了呢,我們四班也歡迎你。”
“你這是在代表四班么?你是四班的班委?還是越位當了四班班主任?”
林楚玖挑眉,表情極其疑惑:“啊?”
“檢查衛(wèi)生,麻煩讓一下道。”不知何時,沈嘉實拿著本記錄冊從四班出來,他掃了一眼走廊的地面,靠圍欄那側(cè)的幾個女生腳下好像踩著垃圾。
“看!他就是上回那個我跟你說的那個一班班長!”
林楚玖沒什么反應(yīng),反而切聲,淡淡地吐了一個字:“滾。”
沈嘉實下意識愣了一下,立馬在記錄冊的一欄動筆寫下什么:“那…四班走廊扣五分。”
“還有,樓下綠化道打掃得太晚了,你們班的值日生腳受傷了,找個人去陪一下吧。”
腳受傷?
姜庭頓了半秒,悄無聲地往樓梯跑去。
林楚玖聽這話像是對著她們這群人說的,而她是這些人的頭,更像是對著她一個人說的。
“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沒什么,就是拜托你轉(zhuǎn)告一下。”沈嘉實正準備走,一本正經(jīng)地回過頭來解釋。
莫名給人一種沒有眼力見的教人做事的感覺……
“切,無聊,死裝。”林楚玖瞪了他一眼,獨自扭頭離去。
沒一會兒,剩下的其中一個女生朝沈嘉實擺手,裝作高冷姿態(tài)地從兜里掏出手機來,但掩不住流露表面的興奮。
“嘿!帥鍋!加個好友唄!”
沈嘉實覺得這群人奇奇怪怪,淡淡一笑:“無工作需要的話就沒必要了吧。”
樓下綠化帶一如既往是一塊冷清地,隱隱約約的抽泣回蕩在兩幢教學樓之間,凄涼又詭異。
一眼看去,吳依在花壇邊上坐著,姜庭走了過去,步子又輕又慢,可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
她不明白自己是有多恐怖,讓吳依急于逃離,甚至牽動腳傷摔在地上。
她沒想太多,把人扶起來。
兩人好巧不巧地對視了一眼,吳依眼眶紅通通的仿若一只受驚的小鹿,姜庭怕嚇到她,于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你不是請假了么?”
“那都是他們亂說的。”
“那你怎么不請假?”
“我不敢。只要一天不見林楚玖她們,就會一直想要躲著。”
“啊?這是什么邏輯……”
“算了,你不懂。”
“是吧,人與人之間的悲喜不相通,但我覺得你應(yīng)該學會拒絕,就算不按照她們?nèi)プ鲇帜茉趺礃幽兀俊?/p>
“我也想,可是她們會為難我。”
“雖然她們會為難你,但是你很想拒絕做你不想做的事。”
“剛才也有人這樣對我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