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對,吳依也好幾天沒來了。上回她把初九惹毛了,也是連著一個禮拜都沒敢來學校。”
“還有那天初九從辦公室回來,氣得不成樣子,估計也是因為吳依!”
周茉切了一聲,忍不住叉腰義正言辭地說道:“你們別在這受害者有罪論啊。有沒有想過,人家為什么不來學校啊?還不是因為你們的無聊把戲!”
“我們也是好心好意想跟她交朋友,是她一直扭扭捏捏的不爽快……”
周茉突然嚇人上癮,刻意陰臉冷笑一聲,抖掉一身雞皮疙瘩:“嚯,那就一直平白無故針對人家么?我可都聽說了,說不定吳依正在準備什么復仇計劃,下次回來就給你們一個痛快!”
“不會吧……”
“哈哈會不會的,你們自己去問吶!”
“可那些都是初九的主意啊,我們只是跟著一起玩而已啊。”
“我去,你們在上演塑料姐妹情啊。”
“&$¥*”
周茉和她們嘰里呱啦吵到下課,還下了賭注,姜庭覺得浪費口舌,但又插不進一句話。
“唉呀,好累,大腦缺氧,又干又渴。”
“你干嘛要跟她們說那么多?要是說了就改變,不就太簡單了?”
“你不懂,我這是在給她們洗腦。姜庭,幫我去買瓶水唄。”周茉啞著嗓子,眼巴巴地看著姜庭。
姜庭被盯得不好意思,扭頭就去旁邊的小賣部。
許是販賣機經久失修,投幣半天遲遲沒有動靜,姜庭便耐心等著。
入秋的陽光撒到玻璃屏幕上,帶著夏日的余熱,柔和得剛剛好。
咚咚咚的碰撞聲很有規律,給寧靜的角落擊出波瀾,姜庭朝邊上的籃球場看去,空蕩蕩場地上站著的是沈嘉實。
他的背影比幾年前高一些,穩重一些,姜庭盯了半天,有些恍惚。
忽然間,刺眼的光源處飛回一個球,穩穩地砸到沈嘉實的腦袋上,還彈了一下。
姜庭怔住,噗嗤一聲,彎腰撿剛好吐出來的飲料。
*
柳溪鎮第一人民醫院,住院部,護士從前臺徑直走到309病房,直奔窗邊的床位。
簾子微微晃動,板凳上的家屬沉著腦袋,下擺的頭發擋住了她的半張臉,跟著身體有節奏地晃動。
護士于心不忍,但還是清嗓子把人喚醒。
“許志民的家屬對吧?”
“……”被驚醒的許茉然身體下意識抽搐了一下,猛地掰開眼皮,恍如隔世。
護士一愣,明明是那么清秀的臉龐,眼底濃重的黑眼圈盡顯跨越年紀的疲態,簡直讓人不忍直視。
“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好。”許茉然吱了一聲,目送護士離去。
病床上的中年男人頭頂包著紗布,精神狀態卻不像是一般的患者,自顧自地疊著紙星星,灑滿了整張床。
嘖的一聲,許茉然站起就是對著狼藉一頓收拾。“怎么又弄這么亂啊,不是說了好好躺著呢嗎?”
“我要折滿一千顆星星,這樣就會實現所有愿望!”男人嘴角上揚,臉上的溝壑都在瞬間擠到一起,裸露出歲月痕跡,“你不去學校嗎?”
臉上的滄桑終究只是表面,內心世界永遠停滯不前。
“我在這里怎么去的了,不要管我。”
轉眼間,一個富態的女人左顧右盼來到門口,黑色裙邊搖晃著,高跟鞋踩得“嗒嗒”響。
“您就是許志民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女人一下意識到他與正常人的不同,迅速從拎包里摸出一把現金和一張卡來。
“我要替我的孩子跟你們道個歉,這錢你們收著!”
“這事…應該就這么完了吧?”女人左一眼右一眼,被諒解的渴求都刻在臉上。
“……”許茉然瞥到被褥上明晃晃的“交待”,默不作聲。
錢果然能擺平一切。
拿錢顯得沒骨氣,不拿便要好幾個月都喝西北風。
“那我走了!”女人下意識默認了,來得急,去得也急。
許茉然凝視突如其來的錢財許久,抽出一張鈔票揣兜里,其余放包里。
她出門買了一大袋面包和泡面,算是解決暫時的溫飽問題。便宜面包干而無味,一口塞進嘴里將她噎個半死。
微微抬眸時,兩個人影漸漸靠近,全身上下都掛著一個字,戲謔。
“誒!你怎么在這兒啊?”
“經常跟著你的那個男的是你爸,你哥,還是你弟啊哈哈?怎么沒見他人呢?”
“唉喲,那就是個傻子,是個拖油瓶,指不定上哪兒玩去了!”
“喂,可憐可憐你,不如陪我倆去酒吧逛逛?一小時一百,總比你在這啃破面包強多了吧!”其中一人越靠越近,一手搭上許茉然的肩,即使被冷眼警告,依舊嬉笑,無動于衷。
許茉然凝視著,目光所及之處,仿若一切都失去生機,手里的硬面包更是被捏成一堆渣屑。
就連跑步經過的路人也遭到抵御不住的殺氣,不得不停住往花壇處看。
兩個流氓氣質的混混加上清冷無助的女生,正義感油然而生。
“喂!你們在欺負弱小啊?”
“干你何事!”
“你在非禮人家吧?沒看見人家女孩子那表情……”
“跟——你——有什么關系?”搭肩的家伙拖長音調重復一遍,面部肌肉一抽搐,神情由僵硬變得扭曲。
“啊…啊……”
“咋了你?”
“哎喲喲,胳膊折了……”
“那去醫院!”
恰巧醫院就在附近,倆混混顧不得其他,勾肩搭背地朝馬路對面而去。
許茉然拍掉掌心的面包渣,注意到剛剛的路人還杵在原地,對著自己一副關切又猶豫。
于她而言,這不過是旁觀者對一場戲產生的同情心理,除非入戲太深,但不過多久便會煙消云散。
她這個被動的角色更是對這劇情毫無興趣。
“你…好吧?”
“下次再無所事事也不要隨便見義勇為。”
“你這說的什么話,我只是路過,也是好心,再說總不能對欺凌現象裝作看不見吧?”
許茉然沒打算多理,只是嘴角彎起一丁點弧度,臨走還不忘那一大袋食物。
“對了,你也是柳溪中學的吧?”
“我叫徐秉壹,雖然不常去學校,但是你要是遇到什么麻煩,隨時可以找我……”
“人呢?”
*
徐秉壹回到家時,客廳堆滿了不少雜物,甚至堵住了臥室門口的道。
“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啊……”他邊收拾邊嘀咕,原本亂糟糟的一堆擴大到了一片。
人到中年趕上失業,徐景瀾想盡了各種辦法,這回準備直播開網店,賣些五花八門的東西。
她從衛生間里出來,忍不住呵斥:“住手!你不要給我跟只二哈似的添亂好不好?”
徐秉壹聽了不高興,大聲訴說起不滿。“喂,誰在給誰添亂啊?你搞這些東西就算了,連我的房間都要霸占啦?”
不過,剛說完便迎來了叮當一腦瓜。
失業加上更年期,徐景瀾脾氣暴躁,隨手抓了一只拖鞋就扔去。
徐秉壹輕松地接過,正準備發牢騷,突然又不說話了。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手里未拆標簽的綠色拖鞋,腦袋歪了歪,怎么也想不清楚,開始原地打轉。
徐景瀾卻慌了,養了這么多年的兒子忽然之間成了啥?
“天哪,說你是二哈,你還真成二哈啦?你小時候被狗咬過,該不會是狂犬病發作?!”
“八、八……”
“什么?你想你爸啦?那下回清明……”
“噢!我想起來了!”徐秉壹盯著鞋底,漸漸又恢復正常,“媽,你這拖鞋哪來的?”
“網上買的,不對,我想想啊,好像是清倉大甩賣,九塊九一雙,買二送一,還挺值的。”
“噢。”徐秉壹吱聲,將拖鞋一頭塞進褲兜里。
“聽賣拖鞋的員工悄咪咪說,他們老板禿頭又發福,娶了個都能當女兒的人當老婆!嘖嘖,真是有錢人肆意妄為啊,我什么能夠當回有錢人……”
“還說什么了?”
“還說人家年輕時候喪子,中年又喪子,正準備再生一個兒子,唉呀,估計是家里有皇位吧。”
“還有呢?”
“還有就是我聽樓下大媽說最近豬肉價格……”
徐景瀾正興致勃勃著,下一秒家門被摔出了炮彈響,把她嚇得不輕。
徐秉壹剛邁出家門,就趕忙去敲對門。他忘了這個時間點沈嘉實還沒放學,于是垂頭喪氣地回去了。
正是因為這個點別家孩子還在學校,吃飯的時候,徐景瀾怒其不爭。
“下次你能不能爭取在學校把飯吃好再回家啊?這樣我好點外賣。”
“哦,看心情。”徐秉壹聽出她的意思,但是擺爛式回應。
自從對門來了一位同齡人,徐景瀾就天天拿他跟人家比,比什么不好,偏偏只比學習,時常把自己貶得一塌糊涂。
“白天你到底有沒有去學校?啊?”
“晚上去的。”
“你不是打算靠體育成績考學校嘛,據我所知,這個高考分數還需要一定比例的文化成績,你小子六門加起來都沒有二百五誒,還有多少時間夠你混啊?!”
徐秉壹自知自己連學渣都算不上,頂多算是學渣碾成粉后,飄在半空的一粒灰塵。“我不是學習的料,也不愛去學校。”
“你是不是被人欺負啦?”
欺負?他聽了覺得好是可笑,扯著自己的臉皮極力證明:“拜托,長著這樣一張臉!怎么可能被欺負?”
“你的過去沒人提?”
“提?我還甩,還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