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的光線暗暗的，兩人在一條小路上，恍惚間風吹草動化為人為發出的動靜。沈嘉實沉默一會兒，覺得很不對勁：“你是什么時候發現的？”
“這周開始，返校的那天。”
“待會兒放學我去找人調一下監控。”
“啊，那太麻煩你了。就是我急著回家，不然肯定一塊去。”
“沒事，不用客氣。”
話題突然結束，安靜到能聽見冷風砸到臉上的呼嘯。
姜庭看了一眼沈嘉實，滿腦子的作業、上課、考試，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聽說中秋晚會取消了，為什么啊？”
沈嘉實在想別的事，反應慢了半拍：“好像是與別的事情撞上了，推到下次國慶了，估計也沒多久了。”
姜庭垂眸，半笑不笑的：“到時候說不定會碰上姜楠呢。”
“沒事，一場演出而已，學校場地有限，不是規定所有人都必須參加。”
姜庭很認真地問道：“那萬一見到了呢？”
“那就…只當她是一顆白菜，不要太在意她的存在。”
姜庭苦笑著直搖頭：“白菜？想象不起來。”
“其實我也不想見她，算起來我們得有好久沒見面了。”
“她又去了北方？”
“是吧，我也不清楚。”
姜楠是引人注目的存在，怎么會讓人不在意？
回家的公交上，姜庭翻開姜楠的社交動態。自從意外發現了這個賬號，便不得不關注上面顯示的生活軌跡。
擁有幾萬粉絲的姜楠每天帶著精致的妝容出現在屏幕面前，她帶著一口標準的播音腔，講述著各種故事。
曾幾何時，姜庭差點讓她的容貌出現了瑕疵，成為未來的阻礙。
那是不足輕重的小傷，完全能夠治愈，放在現在不算什么，那時的斥責放大了事情嚴重程度，在姜庭心里還是不小的坎。
臨近中秋，姜家四口人才又團聚起來，甚至是提前團聚，是格外的驚喜。
“快跟你姐打個招呼！”
姜庭推開家門時，有人正在桌上吃飯，她連招呼都沒打，就匆匆忙忙回了房間。
從到家開始，手機振動的聲音沒個停，姜庭把手伸進背包里，查看時屏保處亮出九十九加的信息，無疑是群聊消息。
她順勢點了進去，來到一個名為“解脫、墜落”的一百號人聊天群，群內消息源源不斷地顯示出來，盡是些表達負面情緒的字語。
姜庭翻閱了有五分鐘，有一種闖入另一個世界的木然，算是徹底愣住了。她一直準備著考試學習，竟然都沒有注意到邱凌糟糕的狀態。
姜庭緩緩回過神來，暫時設置了免打擾，她不經意間掃了一眼置頂的“狡猾”，聯系已是在兩個月前。
＊
咚咚咚……
落日時分，一聽到有人敲門，許志軍便興沖沖地跑去開門。
許茉然正在房間點著鈔票，奪門而出搶在前頭，她透過貓眼看到沈嘉實的臉后，松口氣按了門把手。
“哈嘍，你家里的情況還好嗎？”沈嘉實笑著打了個招呼，手里拎著一袋水果。
“是李文瑾以為我要退學了吧？學費已經沒有問題了，周一我會去學校。”
許茉然簡短地作了解釋，門一推，沒有要接待客人的意思。
“等等，好歹讓我進去喝口茶吧。”沈嘉實沒打算就這么離開，用胳膊抵著，維持著一個禮貌微笑。
水泥地、紅漆家具、彩色玻璃、老式電視機、滿地的紙板……許茉然住的房子稱得上一個老古董。
“你坐，請喝水。”許志軍穿著一件整潔的格子衫，他對著沈嘉實憨憨一笑，遞上水。
“謝謝。”
“你是茉然的同學嗎？叫什么名字？”
“對，叫我嘉實吧。”
“不好意思，我沒去過家長會，茉然她不肯讓我去。”許志軍撓了撓頭，瞄了一眼半開的房間。
許茉然知道他很樂意和別人聊天，便回屋內獨自待著。
打記事以來，家中的財務都由她負責，平日里日子節儉，收支記不了幾筆，天降的一筆重金在花花綠綠的記賬本上未免顯得過于顯眼。
“沒事，家長會的時候我的位子上也沒人。”
“嘉實，你的爸爸媽媽很忙嗎？”
沈嘉實的眼眸微微顫動，停頓數秒后搖頭回道：“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
“那你一定要問問他們。茉然的爸爸媽媽就忙到沒有時間照顧她，后來她不僅要照顧自己，還要照顧我。”
沈嘉實明白許志軍只是無心的疑問，單純的好奇，于是以哄小孩的語氣耐心地回答：“有機會的話，我當然會問的啊。”
“嘉實，你能不能陪我去商店買東西啊？”
“不許去，家里沒錢讓你亂買東西。”許茉然從房間走出來，眉頭皺著，有外人在的緣故，斥責的語氣稍稍斂著。
“不如我帶他去吧。”
“不行，最近一段時間他都不能出門，這是定好的懲罰。”
“與其懲罰，多鼓勵比較好吧？”
“你要是在家里發現一堆沒用的東西，或許就不會這么說了。”許茉然擺了個無語表情，瞥了眼窗邊的角落。
變形的鳥籠、破碎的花盆、褪色的玩具水槍、撕爛的包裝禮盒……這些東西堆在一起雜亂無章。
沈嘉實卻不以為然：“我倒是覺得巧妙處理一下可以變廢為寶，我可以幫忙的。”
“要是不嫌浪費時間，就隨便你。”
＊
下午的時候，家里極其安靜，姜庭瞄了眼對面房間，回過頭來面對一堆作業，挺直的背彎下來，嘆出一口長氣。
嗞～嗞～
手機一有振動，她就迅速地放下筆查看。
雖然很大可能是廣告，但居然真的不是。
【你有空嗎？】
【可不可以在學校對面的館子見一面？】
【有什么事嗎？】
【對方正在輸入中……】
姜庭耐心等了一會兒，待在屋子里太久，也正有出門的打算。
【我大概三點到那兒。】
她匆匆收拾東西出去，想不到姜瑤一直坐在客廳辦公，不免要多問一句。
上高中以后，秉持著“這個家要有下一個支撐點”的想法，姜瑤就對她的成績尤其關心，盡可能提供日常的幫助。
姜庭搪塞了幾句，像是有急事般一路狂騎自行車，到的時候氣喘吁吁。
學校對面的餐館不少，她本來在想是哪家，但看到窗邊的吳依，就直接走了進去。
桌上放著兩碗牛肉面，她還以為是請客吃飯，因為身上沒帶錢，突然不好意思坐下。
吳依的目光從窗外收回，眼眶紅潤，心事重重的樣子，有些嚇到人。
“怎…怎么了？”
“我把林楚玖罵了一頓，然后我們兩個就開始對罵，我還是沒能罵過她。”
姜庭覺得離譜，好心安慰道：“沒事的，她那個素質…也不是一天兩天能養成的。”
……
突然間，兩碗牛肉面肉眼可見地微微脫離桌面，吳依站了起來，義正言辭地說：“姜庭！我們一起對付林楚玖吧！”
對付？聽起來跟復仇似的。姜庭覺得她的精神狀態不一般，只好順著問下去：“那你打算怎么對付啊？”
吳依語塞了好一會兒，苦思冥想后才想出來一個主意：“我們可以把她的所作所為做成視頻發到網上。”
“噢，你是想做吐槽視頻對吧？”
“不算是吐槽，是把她的惡劣舉止公之于眾！讓她接受一下教訓！我決定了，我要勇敢踏出與她對抗的第一步。”
“嗯，不過你敢于跟老師解釋清楚，揭穿她做的那兩件事，就已經是踏出第一步了啊。”
“也對……”
吳依看向窗外，回憶起那天……
她待在位子上，四散的目光不時朝自己投來。
林楚玖喜歡看熱鬧，幸災樂禍地湊了過來：“吳依，你的遭遇大家都知道了，不過我還有一點不太清楚，兩次推你的人是……”
“……”
“就這么難說出口？”
“……”
“說呀，是誰？”
那時林楚玖這個煩人的復讀機在旁邊，她的內心是涌動不停的怒火，因為遲遲得不到觸發而使全身瘋狂地顫動著。
她想，如果這團怒火永遠得不到釋放，會不會哪天就熄滅了，她會不會就跟著枯萎了。
她想，姜庭說得沒錯，應該讓自己強大起來。
“你真的夠夠的了！”
“喲怎么？你要打我啊？”
林楚玖很欠打，可她得立馬去辦公室。
“而且，林楚玖能從小學混到重點高中，恐怕也不簡單喲，她身邊的朋友一眼看去……”
“都是…什么樣子啊？”
“有次我出門和她碰到，她旁邊跟著一個…應該叫作壯漢吧，胳膊的肌肉夸張到沒法形容，眼神一看就是經歷很多，淡漠一切的感覺。”
“淡漠一切？”
“你知道像電影里的殺手都是目光無神的，這種猜不透的感覺多少有點可怕吧。”
“……”吳依睜圓了雙眼，一動不動的，這就被嚇得不輕。
姜庭也不開玩笑了：“我開玩笑，總之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吧，適當反擊，但不要做傷害別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