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韓冉歸來
涵洇坐在窗前的軟榻上,手里把玩著長笛,眼里盡是若有若無的失神。當日為若悔先生所救之后的日子,長久的高燒,終日的頭痛,還有那心底的恐懼,大火給的烙印,雖嗓子受了些許創傷,可用了藥,一年半載便也好了些,只是于大火中積壓下來的陰霾恐懼并不是那么好隨風而去的。涵洇的名字便是當日若悔先生賜的,一則,水則克火,于名字上壓住那場火帶來的陰霾;二則當日匆匆被帶離相府,司馬南因著生氣,連名字都未給她,在外的經年一直也是被稱作“小主子”;三則,涵洇性子清淡,當日因緣際會將涵洇自火中救出,涵洇初醒時,若悔先生筆尖的墨洇濕了素錦,便得了這樣的名字。
“小姐,韓冉來了。”丫頭云清站在紗簾外,輕聲道。
“讓他進來吧。”放下手里的笛子,涵洇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裙,從里間出來,淡淡的看著門邊的韓冉。韓冉依舊習慣一襲黑衣,劍眉燃燃,雙眼亦是如滄瀾般的琢磨不定,棱角分明的臉上總是掛著涵洇品味不清的慵懶,挺拔卻又不失溫暖的感覺,正是韓冉一直以來給涵洇的感覺。
“韓冉,你來了。”涵洇難得綻出一個微笑。
韓冉看著笑意盈盈的女子,容貌溫婉,一瀑青絲只是隨意的用一只木簪挽起,沒有過多的裝飾,只有眉心那一株火焰粉粉燃燒,水藍色衣裙讓韓冉想起天空的純凈。“師父差我去了京都,”韓冉不等涵洇問便直接道。
“坐吧,”涵洇看向韓冉,沒有接他的話。“云清,沏茶。”
韓冉見涵洇并不急于知道他去京都的目的,便兀自坐了下來,看向涵洇。“幾月不見,醫藥修習的如何了?”韓冉問道。
“自是日日晌午困在山里,修習課業,參詳藥理,午后聽夫子叨叨罷了。”涵洇淡淡的回道,“先生日日來查看,也每日來布置新的藥理。”
“師父自是對你看重,你也當勤心修習的好。”韓冉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涵洇閑談著,云清沏了茶,在一旁伺候,卻也架不住這無聊的話題,不多時便打起了瞌睡。二人看了看云清,不由的笑笑。
“云清,膳房有昨日才來的糖糕,你取一些去吃吧。”云清正巴不得逃開這兩人的話題,又得了這最愛的差事,便回了涵洇,歡快的跑了出去。
見云清走了,涵洇才松下一口氣。“每日都要如此的應付,當真是太累。”
“師父還是不同意送走云清么?”韓冉問道。
“先生說總有一日,云清會帶給我們不一樣的驚喜,現在還動不得。”涵洇端起杯盞,輕輕的品了品茶,笑了笑,“云清別的當不得,只這茶沏的無可挑剔。”
“大戶人家的丫鬟,當真是小看不得的。”韓冉同樣嘗了嘗茶。“師父派我去京都,去查林嬤嬤去往相府的信里都談了些什么。”韓冉端著茶盞頓了頓,看向涵洇的眼神有些不同。
“林嬤嬤雖與我在一處,但城府頗深,雖在大火里護了我,我也知道只怕是她怕那邊怪罪下來罷了,真正的情分并不多,往日里克扣些倒還是平常些。不過依著她的性子,只怕是將這里的大體布置都寄回了那邊。”涵洇看了眼窗外,“她識些字,又會些算籌之數,雖是皮毛,但想來心思也并非愚鈍,這里的訊息哪怕傳回去丁點,她再回京都,便都不至于狼狽。”
“想來先生那邊對林嬤嬤還會有別的安排吧。”韓冉并未隱藏自己的想法,“此去京都,便見守衛似乎比前幾年松懈了些,不知為何。”
“還有呢?”韓冉這樣講話,涵洇便知事有不同。
“天子下旨,賜婚相府二小姐司馬盈雪與淮南王次子英云寒。”韓冉一字一頓的說。
“英云寒?”涵洇心里默默的思量著,“淮南王次子?那豈不是三十有三了?”
“司馬南得罪了皇帝的相好黃玉,黃玉便攛掇著皇帝下了這個旨意。”韓冉小心翼翼的說。
“淮南王府自十五年前險些滅門至今,怕是已經不能在號令一方了吧?”涵洇腦中迅速的閃過之前知曉的所有關于京都的信息。
“雖則十五年前受重創,門生倚靠少了些,但淮南王府根基深厚,長子英云蒼長袖善舞,這么多年來經營的也不錯,財力雖然豐厚,只是少了朝中大臣的支持,在朝堂上已經起不了太大的波瀾。”韓冉整理著信息,慢慢的說道。“至于英云寒,只知十五年前受傷至今未愈,內里怕是有人對其用了藥,平日里亦是不出門走動,京都之中近十幾年見過此人的怕是不多。”
“即是如此,對于婚事,相府如何說。”涵洇隱隱的感覺到事有蹊蹺。
韓冉沒有講話,只是看著蹙著眉的涵洇,滿目擔憂。
“說吧,”涵洇看出韓冉的猶豫。
“相府的對策,怕是在你身上。”韓冉道。
“司馬南是想要桃代李僵嗎?”涵洇并未如韓冉擔憂的那樣,只是淡淡的和韓冉談著這個關乎又似乎不關乎她的話題。
“古來賜婚,便是天子之命,若非兩者暴斃于世人之前,便只得接受。我于京都行走幾日,也曾潛入相府,知曉司馬南已命人前來太白,怕是要用強帶你回去成婚。”
“司馬南還真是疼惜他的二女兒。”涵洇笑了笑,“打的如意算盤。如此這般急切要把我這個不祥之人推給別人么?”
“當真不擔心么?”韓冉擔憂的問道。
“擔心怕是起不了作用的,”涵洇淡淡的說道,“前幾日收到相府書信,先生看后神色不對,我知定是有事發生,今日你如此一說,便對當日之事有了解釋,先生縱然是修道之人,但若悔山莊上下亦有數百人,我并不想因為我讓這么多人陷于危難之中,何況相府必定是有備而來,若非兵力,定會用強,要讓我同意回京,相府方會消停罷。”涵洇起身,走到門邊,看著被風吹的顫巍巍的樹枝,“在這太白山上數載,知道山中險峻,若真無路可逃,還真想入這山林,隱遁一世呢。”
“你自是有著事不關己的心,卻也要明白別人的擔憂罷?”韓冉看著站在門邊的涵洇,“你我二人從小相識、一同學藝,別的我自是不知,但師父總歸是擔心你的。你若一直是這清冷的性子,別人怕是當你是捂不熱的頑石踢了。”
涵洇笑笑,沒有接韓冉的話,只是走出屋子,韓冉默默的起身,跟了出去。
“先生雖則授我技藝,但這么多年來一直不肯我叫他師父,”涵洇抬頭看天,“各中因由我不是太了解,但總覺得和我的身份有關。”
韓冉沒有言語,只是安靜的站在涵洇的身后,對于涵洇口中所言,亦是無法辯駁。“你我雖則一同在先生身邊,但我也知先生待你我是不同的。”涵洇自顧自的走著,沒有理會身邊的韓冉是否跟上,“若說我在這世上的掛念,也只是你們這些與我一同長大的幾人與先生罷了,”涵洇頓了頓,“左不過你現在總是幫先生做一些我不能知曉的事情,留我一人在這山間日日瘋罷了。”
韓冉快步走到涵洇面前,低下頭,看向涵洇湖水般的眼睛,“你只知師父派我出去,卻不知我也惦記著你,雖則不在一處,卻也是掛念的。”
涵洇看著眼前的男子,不由得覺得今日不該逗弄韓冉,只得閉了嘴,倆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在院子里閑逛,難得有這樣清閑的時間。
“相府的事情,你打算如何應對?”韓冉終是忍不住的問了。
“先生說,只怕是只有若悔山莊遁地才能保的我平安。”涵洇坐在石階上,手里玩弄著韓冉帶回來的穗子。“但山莊亦是先生的心血,這山莊里的人我也當他們是我今生的親人,我斷是看不得他們受傷害的。”
韓冉看著坐在石階上的涵洇,沒有言語,他明白,涵洇心里已經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