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見我的兩個兒子,他是敖云晴,這是敖雨清,他們都是龍脈。”洛霓君緩步走到一對面容相似的高挑男孩面前,面帶笑容地將人指給章之晗端看。
那兩人都是瘦削高挑的模樣,大約十五六歲的光景,長得已經(jīng)比他們的母親高了。敖云晴的面龐更柔和些,氣質(zhì)里也有些柔弱的意思,而敖雨清則全然是個暴躁的男孩,頭發(fā)短得只能勉強(qiáng)固定在腦后,沒有多余的發(fā)量去編復(fù)雜的辮子。
龍脈……章之晗戒備地盯著兩人,見他們都長著淺藍(lán)的頭發(fā),面容也與城主有些相似的地方,便很快地接受了這個設(shè)定。
齊國將能夠馴化飛龍的人稱為龍脈,這些人本該只在貴族中才會有,但隨著疆域大開拓,齊國的天空中不時盤旋著似龍非龍的強(qiáng)大巨獸,培養(yǎng)和馴服它們的旗手不再受皇家管控,這些龍和它們騎手的模樣都越發(fā)得奇形怪狀起來。
因此,逐漸地便有了種說法,只有真正能操控金龍的騎手才是龍脈,而其余的,就只是龍子血脈。章之晗看著兩人,猜疑他們的龍脈之說是否只是美化修繕過的說辭,而且,他們竟然姓敖嗎?男孩對此頗為意外。
照書上所說,齊國的敖姓皇族慣于近親聯(lián)姻,且男女皆不出外姓,到如今,齊國的皇室也不會多于五十人,怎么在個偏遠(yuǎn)的守關(guān)小鎮(zhèn),他竟有幸見到兩位藍(lán)發(fā)黑瞳、血統(tǒng)尊貴的敖姓王子嗎?章之晗不得想到那個唯一被自己銘記的面龐,那個坐在轟隆城宮殿寶座上的、頭戴龍冠的男子……
“你笑什么?”敖雨清皺眉低頭看著章之晗,眼中似有怒意,他嘴唇微動,尖叫道,“你不就是鳳凰城里飛進(jìn)去的私生子嘛,你也配做楚國的使者了?莫非那場仗打完,你國里已經(jīng)不剩幾個人了?”
此話一出,章之晗立刻便紅了臉,他低頭看著懷中的女孩,那股尷尬不免越發(fā)沉重起來。
“不,我不是私生子,我也不是使者,只是父親想要送了姑姑的孩子來,我就帶著她來了,我即刻就要走的,這與你們無關(guān)。”章之晗心頭一緊,那些猜疑對方血脈的心思蕩然間便消弭得無影無蹤了。
“他不是私生子,他的父親才是,”敖云晴有著和他母親一樣的濃密頭發(fā),他笑起來十分柔和,接了他兄弟的話補(bǔ)充道,“他們家在夫人嫁給城主前本是街邊的乞丐,狗一樣的東西,如今卻能登堂入室……這不就是那占了別人窩做自己孩子巢穴的鳩做出來的事嘛,你們是百鳥朝拜的鳳凰,與禽鳥共通也不足為奇。”
章之晗聽得心頭一跳,他躊躇片刻后抱怨道,“怎么這樣說?若不是姑姑被擠走了,你們又怎么得到她?又怎么得到哺育鳳凰的秘方?”男孩說著,聲音便越發(fā)小了下去,“我們有心結(jié)成龍鳳姻緣,怎知你們憑著些齷齪心思,偏要進(jìn)攻楚國,將我家唯一的鳳凰屠戮……可知你們天性殘暴!不受禮節(jié)!”
正如章月如回國后帶著一只嬌小的黃龍,她在遠(yuǎn)嫁前便早已掌握了孕育和馴養(yǎng)鳳凰的本領(lǐng),并早早地贈送給了包容多樣的九江府學(xué)堂,更是在一年前,親自為她的城主丈夫孕育了一條纏繞真火的鳳凰蛋,至于近日,隨著女嬰的到來,也逐漸有了破殼而出的趨勢。
轟隆城的臣民都圍觀過青隈河上的屠龍慘案,在他們眼中象征著不敗的、永恒力量的真龍竟一次性死去了兩條,更是有一只,不幸沒有死在河道海戰(zhàn)中,卻是在真火的折磨中被折磨了一整天,直到真火燒掉了龍鱗,滔天的火焰如何不能平息,直到那巨獸殞命,如同凡人皆有一死般蒼白無力。
因此,即便楚國已經(jīng)投降,齊國的龍脈們也沒有大舉進(jìn)犯楚國的疆域,比起楚國狹小、貧瘠的疆域和微不足道的國庫,他們更渴望能看到鳳凰蛋的破殼,期許著那無盡的真火能為己所用,如此,損失的三條龍也不算全無回報了。
“若不是章鴿羽背信棄義,撕毀了城主許諾兩家講和的契約,我們都不必出神獸的,你們族長不顧女兒安危做出這樣的事來,怎么好意思說我們不講信義?”敖雨清抿唇冷笑了一聲,他看了洛霓君一眼,出言反駁。
“若不是齊國率兵封鎖青隈河的船道,楚國何必對你們宣戰(zhàn)呢?”章之晗聽了他的話,只得底氣不足地接茬。事實上,擁有鳳凰的章家并非楚國的臣子,又地處偏遠(yuǎn),論理是可以置身事外的。當(dāng)初族長帶著鳳凰出戰(zhàn)也是楚國的國君涕淚哀求的結(jié)果,若老族長誓死拒絕,就章月如為鳳凰城在齊國得來的民心,兩方開戰(zhàn)是萬萬不可能的。
“青隈河本就發(fā)源于齊國境內(nèi),本就該是我國私有的,你們又想要染指什么?”敖雨清聽了他的話,連忙也跟著喊了起來,他的嗓音沙啞,應(yīng)是還在變聲的年紀(jì),如此看來,體態(tài)更加健壯的男孩竟是更小的那個。
“發(fā)源……永嘉海的商船最早是停靠在楚國境內(nèi)的!他們的船只和金銀本就是運來楚國的,你們從來不敢直面永嘉海的毒氣,更不敢做遠(yuǎn)洋的航行,但看見載滿了貨物的船只時卻又聲稱河道是你們的了!”章之晗低著頭,害怕卻又不甘地低聲吼叫著,他氣沖沖地喘息,腦海里卻在不斷回憶看過的史書記載,也不知方才乘興喊出的話里有多少是確鑿的史料,能不能糊得人啞口無言。
洛霓君始終微笑著圍觀幾人的辯論,當(dāng)氣氛陷入僵硬的時候,她卻踱步攔在了兩人中間。
“好了,陳年的舊事提它做什么?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輸?shù)氖浅网P凰城,和你們都沒有關(guān)系的,我們的城主結(jié)了連理,夫人又新生了個女兒,正是叫人歡喜的好事,不必為此爭吵。”她彎腰撫摸著章之晗的肩膀以示安撫,在男孩平靜下來后從他懷中抱走了那個新生的女嬰。
女人輕輕地?fù)u晃著這個血脈連接著兩個顯赫姓氏的嬰孩,她的目光劃過女孩細(xì)嫩的面龐,變得比見著幾個男孩時候更溫和。毫無疑問地,轟隆城的所有人,從城主到平民,都會格外偏愛這個伴著火焰降生的孩子。她與主城地窖中日夜受烈火烘烤的鳳凰蛋一道,成為了齊楚交戰(zhàn)后的第一份戰(zhàn)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