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那東西是留給……”
章之晗面帶笑容地走近后,三人的談話也就暫歇了,黑發的男孩熱情地盯著他們,直白地要求道,“也帶我去看看鳳凰蛋,好嗎?”
藍發的男人名叫敖燕斌,是在河道戰中殞命的老城主的侄子,他的父親默默無聞,一輩子都在喝酒彈琴,連帶著生出的兒子也是一樣的自由散漫,渾身上下只有一張漂亮的皮囊中看。他與洛霓君在十多年前結了婚,正趕上血色龍脈風頭正盛的時節,敖崇景或將成為齊國太子的傳言甚囂塵上,他身為轟隆城碩果僅存的幾個敖姓后裔卻沒有半點爭奪轟隆城城主的意思,從來淡泊名利,至今一直待在九江府里教書、帶孩子,每日梳妝打扮,吟詩作對,在城中的地位已經比不過成為判官的洛霓君了,他儼然已經進入了無欲無求的境界,眼中除了老婆、孩子,沒有任何掛念。
男人聽了章之晗的話,意外地挑起了眉頭,他打量著男孩的頭發,無言地發出疑惑:為什么你身為章家人,頭發卻不是火紅色的呢?
兩個藍發的男孩發育得健壯結實,章之晗只到他們的腰,正能看見敖雨清張開手掌上的大片疤痕,正是火烤過后的痕跡。
鳳凰的主人必然是能夠忍受它通身真火烘烤之人,若是被區區溫養用的火焰燙傷了,那再去祈求得到、馴服神鳥,那就是癡人說夢了。
章之晗由此感到非常得意,因為他和他正是因為能浴火而無損,才被老城主接納,甚至取代了純正血脈的章月如,成為鳳凰城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男孩抬頭嘲笑似地看著敖雨清,年長者的身高和力量半點都沒有嚇到章之晗,反倒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兩個哥哥。
章鳴澤和章鳴喬都比章之晗年長很多,他們很親密,常常出入相隨,連名字都那么接近,而章之晗卻總是孤身一人,得不到兄長們的喜愛。
但章之晗知道,父親最喜歡自己,這感覺沒憑沒據,但他就是知道,他們都是鉆進鳳凰窩的黑毛凡鳥,在鳳凰真火的照耀下,一切陰暗、晦澀的心思都無處隱藏,赤裸裸如同新生。
眼前的藍發兄弟就像章之晗遠在天涯的兩個章姓哥哥,年輕高大,英俊帥氣,他們不能忍耐烈火的弱點就像是哥哥們不被父親喜歡,章之晗天然覺得自己比他們優秀,這自信是無以言說的。
“真龍不畏懼苦難,”章之晗壓低了聲調,將敖燕斌教導他的北部方言引用了出來,喉嚨的摩擦讓他的身體再次發燙,男孩覺得奇妙,不自覺地臉紅,“龍脈之人怎能沒有坐騎,讓我幫你取來鳳凰蛋吧,沒有人比我更適合做這件事了?!?/p>
敖燕斌聞言,淺笑而驚訝地盯著男孩,他微微側臉,一只耳朵便從藍色的發辮中露了出來,璀璨的珍珠閃爍著光芒,圓潤白凈,這顆東西的價格應當不菲。
齊楚兩國的東方,是一片廣闊無邊的海域,純凈的流水經過青隈河匯入大海,便會被一團深藍色的毒氣籠罩,成為完全不能飲用的毒液,即便只是在海水中游泳,不出一個時辰毒氣便會浸透全身,中毒之人須得靜心休養數年,才能勉強下地行走。
即便這海水劇毒無比,人們還是將那片無法遠洋的大海稱為“永嘉海”,祈愿著有一天,什么人能夠驅散了海面上的毒氣,讓臨海的土地成為能夠居住的樂土。
遠洋的困難讓齊國在漁業相關的一切領域都異常匱乏,跨越了大陸,楚國的南部與一片平靜海域接壤的優勢彌補了這些缺失,這讓楚國的商人和皇家占盡機緣,賺得金玉滿箱。
楚國的廣大疆域內有一條連接各條河流分支的人工挖掘的運河,從南到北貫穿整個國家,魚蝦貝殼從南部溫暖的沿岸出發,一路行駛到青隈河,一艘船的貨物價值往往可以達到同等重量的黃金價格,因此這條運河也被稱為“黃金河道”。
章之晗看著那顆珍珠,無比篤定那就是從黃金河道運過來的貨物,鑒于齊楚兩國早已開戰,楚國又在青隈河上遭遇慘敗,比起用真金白銀換來的商品,這顆珍珠更有可能是無價的戰利品。
“你知道什么,就要為他取了蛋來?”男人聞言笑了笑,他搖頭晃腦的樣子毫無威嚴,配著一張過于精致的面龐,使他喪失了藍發龍脈的威嚴,看起來十分平易近人。
“你們說地庫里有燒著火的鳳凰蛋,除了姑姑,還有誰能造出來?”章之晗極快地接話,他想著高大的洛霓君,覺得眼前的人甚至比那婦人更妖嬈,孩子們也更加親近他。當洛霓君在會議堂內和城主商議要事的時候,這個男人卻戴著珍珠耳環給孩子們上課……
章之晗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他覺得這里的男人就是楚國的女人,這里的女人又像是楚國男人該有的樣子,若是他要在這里久住,他會不會也變成眼前這副模樣?
男孩眨了眨眼,幻想著年幼的堂妹長大后變得和姑姑一樣,擺出一副傲慢至極的模樣,在高位上對著他品頭論足,而他就要精心打扮,不讓“女人們瞧不上”……齊楚的國情是這樣地天差地別,他只是想想便覺得有些頭暈了。
章之晗的目光在這些藍頭發的男人身上逡巡,他們面容和頭發上的精致讓男孩對自己簡單、樸素的打扮局促了起來,男孩越發覺得胸悶氣短,他甚至都開始想念自己的家園,想念那兩個趾高氣昂、自視甚高的兄弟來了。
“判官大人……將我送到這里,”章之晗仔細地回憶著別人是怎么稱呼洛霓君的,繼續為自己辯駁,他十分渴望看一眼那顆百年不出的鳳凰蛋,為此已經絞盡腦汁,“她將我送到這里,而不是立刻把我送回國,又或是怎么處置我,為的應當是我們兩家的友誼不是?姑姑去了許久,何不讓我看一看她生下來的蛋?”
敖燕斌始終目光平靜地望著章之晗,待到男孩支支吾吾、無話可說的時候,他便寬容地開了口,“確實,判官大人帶你來,總歸是希望我們接待你的,更何況讓章家人看鳳凰蛋這樣的事,說是天經地義也不為過?!?/p>
他說著便望向了兩個男孩,他們都因此而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