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主城高聳入云的盤龍柱為中心，轟隆城在那陽光照不到的地底深處，儲藏了紅龍貴族幾百年來收集的各色奇珍。

章之晗跟著三人再次來到天命輪的門前，漆黑的夜色將天空中矗立的高柱隱藏，風聲吹過耳邊，呼呼的響動，也不知這其中，是否有巨龍飛過時留下的動靜。

如今正是酷暑時節，齊國男人的著裝越發顯得清涼，幾個藍發之人都穿著窄袖露腰的上衣和寬口、露出腳腕的絲質下褲，配上沾染了淡淡香水味道的藍色長辮，這些人真是精致的可怕。

章之晗走在他們身后，看敖燕斌從正門進入后往左側的廊道里走，那個位處中央的巨大議會廳，此刻房門緊閉，在昏暗燭光下顯出神秘、莊嚴的味道。

黃銅色澤的墻壁和大門上密集地雕刻著鱗片滿身的紅龍，敖燕斌舉著火把將墻壁一一照亮，那些壁畫便像是活了過來一般，在幾人的周圍飄蕩。

章之晗只能感到腳底下傳來酸痛和汗水溢出后干澀的粘膩，奔波一天的疲憊壓在他的身上，若非即將看見鳳凰蛋，他大抵已忍不住狼狽地倒在地上休息。這里的氣候遠比楚國來得炎熱，更不必提此刻還是七月流火的光景。

敖家的男孩們本想將他們袒露肌膚的放蕩衣物送一件給章之晗，但這份熱情卻被拒絕了，黑發的男孩捂緊了自己層疊堆積、刺繡精美的衣裳，發誓絕不學著這些外族人似地斷發異服。

敖雨清在路途上時不時要轉身望一望矮個子的章之晗，他首先對男孩擺出了笑容，似乎真的將得到鳳凰蛋的期許都寄托在了章之晗的身上。

他穿著件米色長條圖案的上衣，扭著身子露出一條白皙的腹部，底下同色的收腰寬口褲則繡著白色龍紋，兩條褲腿在走動間裸露出小腿來。

章之晗對看到的一切感到窘迫，明明洛霓君的身上沒有任何這樣的裸露，這里的男人難道分外怕熱嗎？穿的都是些什么？

敖燕斌穿著深藍色的布料，同樣是走動間便露出些白皙皮肉的款式，他低聲招呼著男孩們跟上，在走廊里與迎面來的一個女人點頭示意。他們輕聲地問好，男孩們都跟著父親鞠了躬，章之晗也就順勢這樣做了。

章之晗打量著那個匆匆路過的女人，見人果然不似這些雄孔雀似的精致，甚至在兩相比較下有些樸實無華的模樣，更叫他覺得怪異。

“到了，”敖燕斌說話間，停下了腳步。

章之晗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一扇深藍的門，門旁的墻壁上掛著個火柱，廊道上的風吹得那火光搖曳非常，大門的輪廓也就變得時隱時現起來。

敖燕斌抓著門把手，轉過身來說話，扭曲的姿勢讓上衣皺起，男人輪廓分明的腹肌便完全地展露了出來。他笑著打量章之晗，開口道，“聽著，我不是真要你把鳳凰蛋拿出來，只是帶你來熟悉地庫而已，我知道你要長住在這兒，我把你當作尋常的孩子，也希望你心里別太壓抑，就當這里是家吧。”

他說著，章之晗迷茫地點了點頭，四個人沉默了片刻，敖燕斌便轉身開了門，招呼男孩們進入。

門內一個守衛也沒有，狹窄的空間里只有一根晃悠著亮光的火柱掛在樓梯轉角的墻壁上，章之晗看著昏暗燈光下，兩個敖家的男孩三兩個臺階地往下跳，也就不得不跟著走了下去。敖燕斌走在他之后，黑影籠罩著男孩。

轟隆城的地庫總共十八層，越往下的自然越重要、神秘，需要專人把守，章之晗在往下走到第三層的時候被叫住，他順著樓梯往下張望，下一層的墻壁上還掛著個昏黃的火柱，不知里頭是怎樣的光景。

第三層的地庫正有許多人滯留著，里頭火光大作，可以稱得上非常熱鬧。章之晗走了進去，里頭燈火通明、言笑晏晏，如同舉辦著一場尋常的貴族聚會。

人群的正中，雙手懷抱著嬰孩的敖崇景站在宴會的中心，而洛霓君攙扶著他，這對男女儼然是眾人矚目的焦點。敖崇景穿著比議會上更加隆重的紅黑禮服，拖地的長袍很好地掩飾了他殘疾的缺陷，男人面容姣好，額頭上的疤痕被盤發和頭飾遮擋，看起來仍舊是過去那個，于千萬人中鶴立雞群的俊雅佳人。

敖燕斌朝著他們走過去，兩個男孩四下張望，指著人群外一條昏暗的通道，其中一個蹲下身對章之晗說話，“那里頭原本是有鳳凰蛋的，我想那應該已經給了城主新出生的兒子了，我們不去湊熱鬧，且去看看倉庫里還剩什么別的，怎樣？”

“女孩，是個女孩。”章之晗贊同地點頭，補充道。他支起腳尖張望，見敖崇景懷里的襁褓已經換了布料，嬰孩的臉也只是隱約可見，不覺有些惆悵。

他與堂妹，到底是天差地別的，說是日后能一道回家，但那是齊國龍脈的后代，真能和自己一道離開嗎？章之晗跟著兩人擠過人群的時候，不斷地張望，最終他放棄了掙扎，從過道里避開了祝福新生的歡聲笑語。

兩個藍發的男孩駕輕就熟地跑了起來，滿溢的活力怎么都用不完，章之晗卻只能拖著疲憊的身體，氣喘吁吁地跟著他們。

走道后頭是一間巨大的儲物間，與前廳里尚有些裝飾的布局不同，這里的墻壁裸露出灰石的本貌，陳列物件的箱子堆疊著頂到了天花板，橫七豎八地堆在一起，顯得十分混亂。另外有幾間單獨的石屋被開辟，緊閉的房門內不知還裝著什么奇珍異寶。

敖雨清指著右邊墻壁上的第一扇門，語氣不滿地抱怨道，“鳳凰蛋本來在那里烤火的，方才我看見那蛋就在城主身邊的桌子上放著呢，紅彤彤混著花紋的鳥蛋，被烤得冒著煙，也不知能孵出什么好東西來。”

他說著，便皺眉蹲下身，將一只半人高的鐵箱從一堆庫藏里抽出，唉聲嘆氣地扶著即將砸在他身上的箱子，對另外兩人說話，“如今只剩下這些沒人要的龍蛋了，也不知算不算龍，我只能湊合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