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王璇兒也只是個十四歲的小女孩,父母無力撫養,只能將她賣給了縣里的大戶做丫鬟。
那大戶人家的長子是個癡傻兒,平日里只知吃喝玩樂,其父在和王璇兒長期的相處中,竟動了邪念。
孔玉親眼目睹那孩子被凌辱致死,埋尸于府邸池中,可她卻無力插手。
知天道有定數,因果有循環,對這人世間失望透頂的孔玉準備帶著啞巴爺啟程離開時,卻被一道黑影阻攔。
黑影告知其有辦法幫助她脫離戒律的束縛。
自那之后,孔玉便得到了某種神秘的力量,開始插手干預寧峽市內的不公事件。
她利用這種力量,逃避執法者的追捕,一直活到了現在。
…
鳳兮緩緩睜開那雙攝人心魄的白色雙瞳,透出寒霜的威壓讓孔玉緊張得無法呼吸。
那股力量既然能助自己逃過四十年追捕,如今也必然不可能被察覺,所以眼前這人…
“閣下不是妖界執法者,你究竟是誰?”
鳳兮緩緩邁出幾步,瞬間便出現在孔玉面前。
“寧峽縣無頭案22起;焚燒案28起;碎尸案11起。往后每年都會有不定期死亡人數。”
“四十年間,共計殘害191人;九鳳,這些罪,你認還是不認?”
聽著這些數字,孔玉心頭也為之一震,她從未想過,自己殺害的人竟會有如此之多。
“我認!”
“那又怎樣!!那些豬狗不如的東西根本不配活著。”
“身為父母,卻冷漠對待、隨意拋棄,甚至肆意羞辱殺害親骨肉。為何那些無辜的孩子要死?那些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還天真地認為父母愛著他們的孩子要遭受如此痛苦?這公平嗎?”
“連野獸都知道虎毒不食子。生而不養,已經是枉為人。他們全都該死,他們連禽獸都不如。”孔玉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周身出現與她本身全然不符的血腥氣。
鳳兮影隨身動,眨眼便站在了她身后,抬手輕按住她的肩膀,掌心圖騰蔓延而出,一絲絲纏繞住她的身體。
“虎毒不食子,食子枉為人。這世間確實存在許多喪盡天良的人,但這并非妖界該插手的事,你,又憑什么去決定人類的生死?”
濁氣被圖騰噬化,孔玉深知自己造孽無數,雙手掩住面頰,忍不住痛哭出聲。
鳳兮嘆息,松開手從袖口扯出藕色香云巾遞給她。
“九鳳,你可知人生本就是一場劫,命運被安排,抗拒逃避是沒有用的。天要人修行,既不會讓他們出生在美滿幸福家庭,六親緣淺亦是修行的課程。”
“你屢次三番破凡人修行歷劫,可知后果?”
孔玉瞳孔猛地驚皺一瞬,雙手顫抖了幾下,哭泣的聲音和表情凝固住,她看著鳳兮遞過來的帕子,恍然大悟道:
“終歸是錯了…”
“可若重來一次,我還是會踏上此路,我不后悔。”
孔玉知道自己不是這小女娃的對手,但心中仍是好奇,除了妖界執法者之外,根本無人會管這般事宜。
“閣下既不是執法者,為何要…”
對于她的執迷不悟和問話,鳳兮并不想多言,只是平靜地揮了揮手。
一息間,面前竟出現萬道紅光,光暈之間隱隱約約能看到一本通體黑的冊子。
孔玉瞇著眼才能辨認出上面三個血色大字。
“這是什么?”她結結巴巴地問道。
“你莫不是這些年扮人扮上癮,真就人老珠黃了?這不寫著黃泉冊嗎?”鳳兮的聲音平淡如水,卻透露出深深的寒意。
黃泉冊乃天地間最為神秘的存在,它不僅記載著世間萬物的生辰到終辰,甚至可以追溯到前九十九世。
它直接掌控生死,一旦被定下死期,即便是大羅金仙也是逃不過。
其法力強大到天上地下最強的法寶、仙術也難及其萬一。
孔玉瞪大了眼睛,她倒吸了一口寒氣,想后退身體卻被那些金光牢牢纏住無法動彈。
“我,我不能走,我還不能走。”
“這可由不得你!”鳳兮淡淡然,“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望你下輩子做個自由之人。”
這小女娃的身體僅僅是凡胎俗體,卻能夠驅使這無上至寶,這讓孔玉心中充滿了震驚和疑惑。
她問道:“不,不可能,你一屆凡人如何能打開黃泉冊?除非,除非你是她的七情化身?”
鳳兮思慮了片刻,搖了搖頭,“她?我若真是她,那也還不錯。可惜…”
“你可知鳳兮?”
孔玉愣怔片刻,這名字她確實耳熟,但仿佛有關此二字的記憶被抽空,如何回憶都沒能想起一絲痕跡。
鳳兮從她的神情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罷了,我自有我的因果。”
“九鳳,你四十年來用乳汁撫育這些孩子,也算是抵消了你一部分業障,我可以送你去投胎轉世。”
“不過…”
“你罪孽深重,黃泉池里能否堅持到投胎之時,還得看你自己了。”
說完,她指尖點觸黃泉冊,也不等對方還有何遺言,口中便念起一段咒語。
那咒語蘊含著某種強大的力量,如同清泉在空氣中流淌。
一道道紅光從黃泉冊中激射而出,直接刺透了孔玉的身體,她發出一聲慘叫,姑獲鳥的本體便剝離出來,被吸入了冊中。
鳳兮右手一揮,金光帶著黃泉冊瞬間消失。
低眸望著倒在地上的孔玉,她長嘆道:“哎,你命如此。”
沒有魂魄便不能投胎轉世,即使還尚存一縷殘魂,那么多年過去,恐怕也成了旁物之口欲。
夜深人靜。
等喪葬事宜都塵埃落定,啞巴爺神情凝重,慌亂地跑到現場,卻只看到地上躺著的是個沒有皮膚的老者。
他雙唇抖動,毫不猶豫地跪下,雙手趴伏,鄭重地磕完三個響頭,才起身抱住這具尸首。
“娘!孩兒,孩兒來帶你回家了。”他滿臉胡渣,兩行淚水流淌在頰上。
孔玉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他是知曉的,收養來的百余名孩子都已成家立業、兒孫滿堂,唯獨他至始至終守在母親跟前。
感受到懷里僅存的溫度,啞巴爺不禁想起了初見孔玉時的情景。
她那溫潤的笑,慈祥的眉眼,至今仍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