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院。
“表小姐,楚公子來了。”
“宋表妹。”
“楚表哥安好。”
宋漪菡在王婆子的攙扶下起身,她的身形本就瘦弱,如今臉上和脖子上都裹著白色的紗布,更是讓人看著心疼。
“楚表哥來我這里是?”
“今日我在府衙聽說了長街上發生的事情,特來看望。”
“勞楚表哥掛念,我并無大礙。”
簡單寒暄過后,屋內陷入沉默。
楚云墨嘴角動了動,幾次想張口說些什么,目光觸及到宋漪菡的傷勢,聲音就卡在了喉嚨里,到嘴邊的話又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猶豫和糾結,雙手不自覺地握緊又松開。
“楚表哥今日照訪怕不止是為了關心我的傷勢,有事不妨直說。”
“宋家表妹,按理來說,我的身份并不適合來講這些話,只是如今舅母一葉障目,執意怪罪朝雨。
可我認為宋表妹受傷是那賊人可惡,傷及無辜,而不該由朝雨承擔過錯,所以,想煩請宋表妹勸解舅母。”
“楚表哥以為是我讓舅母懲罰表妹?”
宋漪菡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她低下頭,緊咬著下唇,努力不讓淚水掉落,身體也微微顫抖著。
楚云墨一個外男,哪里見得美人落淚,當即道:“宋表妹莫要誤會,我并無此意。只是舅母如今正在氣頭上,除了宋表妹這個當事人,怕是沒人能勸得動她了。”
“楚表哥可知道,今日那人想要挾持我離開時,表妹她并不答應,對方這才動了同歸于盡的心思,要不是我命大,怕是楚表哥今日就見不到我了。”
“宋表妹這話嚴重了”,楚云墨面色一沉,正色道:“朝雨一向行事有分寸,她必是有把握保下你才會如此行事,到底是血脈相連的親人,還是產生誤會才好。”
“是我想岔了,多謝楚家表哥提醒。”
宋漪菡低著頭,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楚云墨以為對方聽進去了他的話,眉頭舒展,“能解開誤會再好不過。”
送走人后,王婆子問:“小姐莫不是被那楚公子說動了,真要去大姑奶奶面前求情?”
“小姐您別怪老奴多嘴,您被挾持的時候,那宋小姐表現得也太冷靜了,根本就沒擔心小姐您的意思,要不是她,小姐您怎么會受傷?
如今大姑奶奶不過是讓她在祠堂里抄寫家規,這邊的人立刻巴巴的來問責小姐,就是欺負小姐身后沒人。”
“她明知會激怒那人,還是攔住了去路,她知道我會受傷,卻舍棄了我去救那個孩子。”宋漪菡喃喃道。
“小姐,您明白就好。”
“我并不怨她,嬤嬤你說得對,我們終歸是隔著一層,她確實可以不護著我。”
“小姐,您該不會真要去大姑奶奶那邊說情吧?”
“不,我不會去,姑母要責罰表妹,那是她們母女兩個人之間的事情,我并未在姑母面前說過一句指責的話,問心無愧。”
王婆子聽到宋漪菡的話,笑得臉上的褶子都堆起來了。
“小姐您這么想就對了,也該讓這府里的下人們都瞧瞧形勢,免得他們看低了咱。”
這邊祝朝雨在祠堂內足足待了兩日才把祝夫人交待的家規抄寫完畢,好不容易回了院子,整個身體都是酸的。
拂冬道:“小姐,如今咱們離了祠堂,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去廚房,您稍作歇息,奴婢去給您傳膳。”
“拂冬,我要吃肉,大塊的肉。”祝朝雨交待道。
“奴婢記下了。”
祠堂的地板太過生硬,祝朝雨并未休息好,這會兒剛沾床,人就睡了過去
再睜眼的時候,是被丫鬟叫醒的。
“小姐,不好了,拂冬姐姐不知道怎么惹了夫人生氣,夫人一怒之下要打拂冬姐姐板子,這會兒怕是已經打上了。”
“什么!”
祝朝雨睡意全無,穿上鞋子就急匆匆地往祝夫人的院子里去。
“住手!”
祝朝雨到的時候,拂冬已經挨了好幾個板子,有祝夫人在一旁看著,打板子的下人不敢手下留情,血絲順著衣服的紋路蔓延一片,祝朝雨道眼眶都紅了。
“還不停手。”
祝朝雨上前握住木板,下人們面面相覷,不敢再動作。
“我沒說停,不許停。”祝夫人呵斥道。
“別忘了你們的賣身契在誰手里,誰若是敢動拂冬一下,我便立刻將人發買出去。”
“大小姐息怒,夫人息怒。”
下人們跪倒一片,顯然,祝朝雨捏住了他們的七寸。
看到這一幕,祝夫人氣得渾身發抖,臉色鐵青,呼吸急促而沉重,“反了你們。”
祝朝雨安排人將拂冬送回院子,拂冬不肯,“小姐。”
她的眼里都是擔憂。
祝朝雨拍著她的肩膀安撫道,“沒事,你先回去。”
“誰允許她離開的?”
送拂冬離開的人是祝朝雨帶來的,根本不聽祝夫人指揮,祝夫人氣道:“祝朝雨,你還有沒有把我這個娘放在眼里?”
“娘您忘了,當初是您自己說不愿再當祝家主母,要和爹恩斷義絕,把中饋鑰匙還給了爹,爹他公事繁忙,才把鑰匙放在了女兒這里。”
從宋家出事,祝父祝母離心之后,一直陪伴著祝朝雨的人就是拂冬,她早已把拂冬看作是親人,如今拂冬受罰,言語中難免帶上了怨氣。
祝母的面色差點兒掛不住,“好啊,這就是我養出來的好女兒,為了一個下人,跟自己的親娘頂撞。”
祝朝雨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內心的憤怒和不平,緩聲道:“娘,您為何要責罰拂冬?”
“自是因為她做錯了事。”
“不可能,娘,拂冬行事一向有分寸,她不過是去廚房為女兒取膳食,如何惹得娘生氣?”
“你還好意思提!前些日子你連累你表姐受了傷,我特意尋了血燕,讓廚房每日燉上一盅為她滋補身體,結果你那丫鬟倒好,竟一聲不吭地將血燕端走。”
“就為了此事,娘就要將人往死了打?”
“小事?”祝夫人的聲音一下子尖銳起來,“你表姐的身子有多弱,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受了傷,若是不好好補上一補,留下病根怎么辦?”
“娘,能治表姐傷的是藥,而不是靠那一盅血燕,拂冬必然是不知那是特意為表姐準備的,大不了讓再燉一盅就是了。”
“表小姐這話說得輕松,那血燕一向是貢品,千金難得,吃一盅便少一盅。”王婆子在一旁小聲嘀咕道。
祝朝雨道目光直挺挺地射在她身上,“嬤嬤的意思是,血燕精貴,表姐吃得,我這個正兒八經的祝家大小姐卻是連自家的東西都不能碰了?”
“表妹別誤會,嬤嬤她并不是這個意思。”宋漪菡解釋道。
祝母說:“你有在這里曲解的功夫,倒不如回去好好問問你那個丫頭是如何出言諷刺的漪菡,一個丫鬟,也敢編排主子,打她板子算是輕的了。”
“姑母。”
宋漪菡感動于祝母為她出頭,祝母反握住她的手,輕輕拍打,示意她安心。
二人站在一處,如同親母女般和諧,祝朝雨反而像個外人在窺探著。
眼眶有些酸。
“女兒不用問也知道事情必定不是娘口中說的那樣。”
“你的意思是我去冤枉一個下人?”
“娘也是從其他人口中得知的吧。拂冬是女兒的人,女兒了解她,她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就算她真的說了那些話,那也必然是被人逼到了絕處,為女兒鳴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