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怒從心來，對衙役怒目而視。
從聽音閣開業起，她便就聽了無數這樣的話，有些甚至更為難聽。
每次她都忍了下去，因為姐妹們需要個能做事的地方。
可人的忍耐都是有限的，現在牡丹需要這輛馬車回城，她不能忍。
卻不想陳川搶在她前面開口：“在本官眼里，她們只是華縣的百姓。”
“莫說她們已經放了籍，就是沒有，我也不可能對三位需要幫助的女子袖手旁觀。”
“如果你認為無法，不愿同行，馬車我來趕，不勞駕你了。”
陸川將馬繩牽了過來，扶三人上了車，如他所說的那般，自己頂了車夫的位置。
“大人，要不還是讓小的來吧？”車夫見陸川大有丟下他，自行回城的意思，厚著臉皮走到跟前。
陸川直接無視他，對著后面說了一句，“坐穩。”
馬兒便撒了歡兒地跑起來，車夫躲避不及，被帶起的水滴濺了一身污漬。
芙蓉看到這一幕，心里的郁氣都去了幾分。
馬車里，丁香說：“姐姐，這個陸大人似乎跟以前見到的那些貴人不一樣。”
風雨很大，車簾時不時會被刮起，這時從車內就能看到外邊專注趕車的陸川。
他身上單薄的斗笠早已不堪重負，雨水順帽沿往下淌，整個后背無一幸免。
可就是這樣的情況，他還在盡可能地避開坑洼之處，讓馬車內的人減少顛簸。
“陸大人確是個好官。”
風很大，聲音一出口便散了，讓人聽不真切，散在風中，仿佛未曾出口一般……
幾日后，府衙前，陸川為祁歲送行。
“公子這要走了嗎？”
“嗯，我在這里已經停留夠久了，是時候該離開了。”
“愿公子一路順遂。”
“行了，你回吧，不用送了，有劉叔就行。”
陸川看著馬車離去，送走祁歲，接下來就是祝朝雨。
豈料他剛轉身回府，一直照顧祝朝雨的丫鬟慌忙來報。
“大人，祝姑娘今日一早就不見了蹤跡，桌子上只留下了這張字條。”
【陸大人，我走了，江湖再見！】
“剛還說要派人送她回去，結果她倒是一聲不吭自己先走了！”
“唉，都走了。”陸川有一瞬間的悵惘。
可府衙外，小販的叫賣聲，人群的議論聲，不覺入耳。
這樣平靜美好的生活，總是要有人去維護，陸川打起精神，他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呢！
另一邊，祝朝雨一大早就離開了，但并沒有走多遠。
此時她正在在城外的十里亭，百無聊賴地坐著。
“怎么還不來啊？”
雙眼一直盯著官道，不知道在等著什么。
直到一輛青灰色出現在視線范圍內，漸漸清晰，人猛得一下站了起來，一手拿劍，一手背著包裹，臉上帶著雀躍。
“終于來了！”
祝朝雨攔在馬前。
“吁！”
劉貴停下馬車，“祝姑娘！”
顯然是沒想到攔馬車的人會是她。
祝朝雨笑著同他打招呼，“劉叔，你好啊！”
祁歲在馬車內聽到動靜，掀起簾子，探出身子來。
“祝姑娘，你怎么在這里？”
“當然在等你啊。”
沒等邀請，祝朝雨自顧地坐上馬車，然后嫻熟地朝招手劉貴道：“好了，人齊了，劉叔走吧。”
劉貴看了祁歲一眼，見對方沒有拒絕的意思，才趕著馬兒繼續上路。
馬車內，祁歲與祝朝雨對立而坐。
外邊看著時還不覺得，沒想到這馬車內里如此寬敞，案桌上還擺放著茶水糕點，正巧她出門早，還未用過早膳。
趁祝朝雨食糕點之際，祁歲開口問：“祝姑娘這是要搭我的便車？”
“不，我是來追隨公子的。”祝朝雨一臉認真地回答。
“咳咳！”祁歲被祝朝雨的豪言嚇到：“祝姑娘，你在說什么？”
祝朝雨連忙倒了一杯茶，雙手奉到祁歲面前。
“我知道上次的事情是我魯莽，以茶代酒，給您賠個不是。”
祁歲想起那一巴掌，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想他的身份，還是第一次被人扇耳光，記憶猶新。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不必再提。”
“我就知道公子大人有大量不會跟我一個小女子計較。”祝朝雨欣喜地將茶杯放下。
“但就是通過這件事我意識到，公子是一個好官，不僅為民做主，而且胸懷寬大，我的心里實在是敬佩不已。”
“公子身負皇命，職責重大，身邊只有一老仆跟隨，這可怎么行！”
“所以我舍身取義，為公子保駕護航。”
祝朝雨正講得激情澎湃，將祁歲捧起來的同時，還不忘自夸一番。
祁歲直接打斷她，“先等等，祝姑娘，我不需要護衛，尤其是女護衛。”
“女護衛怎么了，有些時候就是女護衛才好便宜行事。”祝朝雨雙手合實，眼巴巴地看著對方，“公子，我很好養的，不要工錢，管食宿就行。”
見祁歲還是不為所動，祝朝雨又言之鑿鑿道：“我發誓，我祝朝雨一定會竭盡所能保護公子，聽從公子的命令，公子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唯公子是從。”
祁歲有一瞬間的恍惚，曾經也有那么一個人如同此般信誓旦旦地說過跟隨在他左右，保護他的安危……
這邊祝朝雨發著誓言，還不忘看祁歲的臉色，對方絲毫沒有松動的意思，難道真的不行嗎？
她有些緊張，手心都冒出汗了。
反正，反正不管怎么樣，她就賴在這里不走了，她就不信對方還能把她丟下去不成！
“祝姑娘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在此謝過，只是日后姑娘怕是要跟著我一起吃苦了。”
“這么說公子是答應了！”
“嗯。”祁歲點頭應道。
太好了！
祝朝雨眉梢上揚，眼里滿是喜悅的光芒，嘴角大大裂開。
只要跟著他，那么她就有機會再次見到那個人，查明真相，告慰小舅舅他們的在天之靈。
春風樓一案，徐繼祖是明面上的幕后指使，是官府做給天下人人看的。
重點在老鴇身上，那一夜的刺殺便證明了這一點。
祝朝雨心里清楚，有些事情祁歲和陸川不會告訴她這樣的局外人。
但她知道祁歲的立場跟那些人是對立的，甚至是觸及到了那些人的利益，只要他繼續追查下去，就不可避免再次跟那些人對上。
那時她等待的機會便來了。
當然，說要保護他也是真心的，至少目前來看，祁歲是個好人，她不希望他死在對方手里。
夜晚，馬車停靠在樹林里，他們要在野外度過這個夜晚。
劉貴正在添火，祁歲坐在石塊上，而那個原本說要守夜的人，早已在馬車里呼呼大睡。
劉貴問：“公子此行絕密，為何會答應祝姑娘隨行？”
“看著她，我總會想起一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