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宋之之便發起了高燒,一直迷迷糊糊喊疼,陸其深無奈為她施了針也開了藥。不過這么一通鬧騰之后,宋之之果真安穩了許多,文課,武課皆是老老實實做了功課。
“大膽!陸其深竟敢打之之!朕都沒舍得動之之一下,他怎么敢!”宋之之的第一封家書已經傳入宮內,宋淮仁瞧著之之信中字字泣淚更是心疼不已。
胡敘聽聞倒是毫不意外的樣子,畢竟師兄的手段自己可沒少受,當初多少次被打得下不了床,現在的之之可有的受咯。“皇上,之之在宮里被護得如珠如寶似的,師兄不立規矩又怎么教她功夫,功夫的苦她就更吃不了了。”
“吃不了就不吃,朕就這么護她一輩子又如何。”
“那,臣這就出發去接之之?”
宋淮仁盯了一眼唱反調的胡敘,順手拿起桌上的奏章砸向他腳下,“胡敘,你,你真是好樣的,滾回你的太醫院去!”
凌云峰。
“師兄,你知道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嗎?每天在這山上我都快悶死了。”這一日,課業結束后,宋之之拉著珍珠纏著正在灑掃的江清。
江清停下手中的動作,“這山上就這一處有人煙,沒什么有趣的地方,若真要說有趣的地方,那應該要算山下逢年過節的時候吧,那時候啊,山下的村鎮就會擺起集市,可熱鬧了,我也是跟著師父去過一次。”
“山下?師兄,你知道下山的路怎么走嗎?”
“小師妹,你可別好了傷疤忘了疼,師父若是知道了,你又該挨罰了,而且凌云峰上人跡罕至,下山的路只有師父知道,到處都是野草,很容易走錯的。”江清聽聞宋之之竟打聽起下山的路,自然不敢再多說什么,到時候沒準自己脫不了干系。
宋之之拉著珍珠回到云深閣,“珍珠,你想不想下山玩一玩。”珍珠趕忙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公主,江清師兄都說了下山的路只有師父知道,要是讓師父知道了,我們又要挨罰了……”
宋之之聞言,對于上次挨打的事也有些心有余悸,陸其深那魔頭打起人來連眼睛都不眨。可是山上的日子好無趣啊,每天都在站樁聽測論,山下又會是怎樣的熱鬧呢?
當欲望的種子被種下,他就在每日的蠢蠢欲動里發芽生長,直至長成一棵參天大樹,突破了內心的重圍。
“公主,你這是干什么?”這一日天擺蒙蒙亮,宋之之便跳進了荷香榭。珍珠瞧著宋之之手拿一把紅布條有些意外。
“噓,小聲些。”宋之之趕忙捂住珍珠的嘴,“我要下山!”
“公主,你瘋啦,師父會生氣的。”
“你別嚷嚷啊,我趁現在天沒亮出發,沒有人的,等上早課時,你就和陸魔頭說我病了,等天黑了我再溜回來,神不知,鬼不覺。你看我布條也準備好了,到時候我就說順著標記再回來。”
“可是公主,要是師父來探望豈不是露餡了……”
“不會的,那陸魔頭不會來的。就算真被發現了,我也一人做事一人擔,不會連累你的,我的好珍珠。”
宋之之來凌云峰后的確病的少了些,陸其深也只在她昏沉之時探望了幾回,宋之之自然是不知情。
“宋之之人呢?又貪懶遲到了?”陸其深一眼便瞧見宋之之的位置上沒有人影。
“不,不是的,公主她,她病了。”
“病了?”
陸其深心有疑惑,卻也不便在課堂上糾結,繼續講課。
忽然間電閃雷鳴,大雨瓢潑而下,夏日的雨果然一點征兆也沒有,下得酣暢,下得淋漓。陸其深只覺得心里有些悶悶的無來由的眼皮跳動。
另一邊,下山下到一半,又或許不到一半的宋之之果真迷了路,下山的路上到處是叢生的雜草,足有一人高,自己系上的紅布條也隱沒在雜草中間,絲毫沒了蹤影。突如其來的大雨,讓宋之之徹底心慌起來。
珍珠不停地望向窗外的大雨,祈禱公主一定要平安回來。
“珍珠,宋之之是真的病了嗎?”
陸其深始終覺得不對勁,明明昨日還好好的,今日怎么突然就病了,珍珠還一直往窗外望著大雨。
“是,是,公主今起說身上乏力……”
“珍珠,你想好了再回答。”
憋悶了片刻,“師父,公主下山了。”
“簡直膽大包天!”
聞言,陸其深便下了課,披上蓑衣沖進雨中。山路難行,更何況是瓢潑的雨勢下,夏日毒蟲肆虐,若是招惹了這么一星半點可不是好受的。
天越來越黑,宋之之徹底找不到方向,渾身濕漉漉的,只好躲在一個山洞旁躲雨,山洞黑漆漆的,自己也不敢進去。眼下她盼望師父能來找自己,又怕師父真的知道了自己偷溜下山。
“宋之之——”
“宋之之——”
在大雨聲中,陸其深的聲音被湮沒得沒了聲響。
“之之——”
終于,陸其深找到了那個蹲坐在山洞口昏昏欲睡的宋之之。
宋之之聽到師父叫自己的聲音還以為是自己產生了幻覺,直到陸其深蹲在自己眼跟前,壓抑了許久的害怕終于在這一刻釋放,宋之之痛哭出聲,“師父……我錯了。”見宋之之渾身濕透,陸其深一把橫抱起宋之之進了山洞。
“在這坐著,我找些干柴來。”陸其深放下宋之之,往山洞更深處走去,宋之之站起身拽著陸其深蓑衣的一角,不肯松手。“怎么,現在知道怕了?一個人跑下山的時候膽子不是挺大的嗎?等回去再有你好受的。”
“師父……”帶著些許鼻音,睫毛上還凝結著水汽,看起來我見猶憐。
“嘶~嘶~”
“師父小心!”宋之之聽見有異樣的動靜,便拉著陸其深的蓑衣往后,而此時,一條被打擾的小蛇卻以極快的速度蜿蜒而出,咬住了宋之之的腳脖。“啊,疼,疼,疼。”
陸其深見狀,手中的木枝一揮,挑走了小蛇,宋之之卻蹲坐不起,捂著腳,一個勁兒地喊疼,喊得陸其深心里真亂。
“松手,我瞧瞧。”
“疼,疼——”
陸其深脫下宋之之已經濕透的鞋襪,腳踝處正是兩個發黑正在流血的小洞。
“這蛇有毒。別哭了,真吵,既然這么嬌氣逞什么能?”陸其深嘴上說著,手里的動作卻不停,撕下自己衣服的一角,綁在宋之之腳踝上方。
宋之之心里害怕,又不敢再哭出聲,只好牢牢抓著陸其深的衣角,低著頭,任憑眼淚大顆大顆得砸在地上。
“有點疼,忍著點。”陸其深握住宋之之的腳踝,湊上前去吸出毒血。又脫下蓑衣披在了宋之之的身上,這對著她蹲下了身子,“來,上來,我背你回去。”
“之之,不要睡,和師父說說話。”
一路上,宋之之一開始還有些啜泣聲,到后來漸漸弱了氣息。
“說說為什么想下山?”
“師父,我想逛集市,我還從來沒趕過集,我在紅磚黃瓦里好悶呀……皇阿瑪,我好累,好痛,陸魔頭,他,他……”
“之之?之之?”陸其深顛了顛背上的人,又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師父,公主!”自陸其深走后,珍珠便在云深閣前來回打轉,遲遲不見人回來,急得珍珠手心里都是汗。
陸其深踹開云深閣的門,將宋之之放到了床上,“珍珠,去找一套干凈的衣服給你家主子換上。”此時的宋之之嘴唇青黑,雙眼緊閉,已是中毒的模樣。
“江清,江清,去準備烈酒,小刀,紗布,快!”
陸其深將紗布塞進宋之之的嘴里,又用烈酒涂抹小刀,“珍珠,江清,摁住她的手腳。”
“嗯——”隨著一聲慘痛的呻吟,陸其深割開了傷口,又再次吸取毒血。
淋了雨,中了毒,此時握在陸其深手下的,宋之之的腳有些青白,也有些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