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商月氣得拍桌而起，質問道：“我向他低頭？這話不會是他讓你說的吧？他今日能棄我樊家于不顧，來日又能指望他念多少舊情？這種忘恩負義之人，我樊商月憑什么向他低頭？你回去告訴他，他活著就永遠別想擺脫樊家，只要他活著一天，他就得靠樊家給他的狗命去向盛國最無恥的反賊邀寵！”

竹影看見樊商月氣得不行，便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提著食盒頭也不回的跑了。

樊商月看著竹影落荒而逃的樣子，便知道又嚇著他了。她其實并不想無端的苛責下人，他們的話大多都代表著主子的態度和想法。她沒必要和一個下人計較這些。轉眼天都快黑了，暗沉沉的天色壓下來，好似要將這冷氣全都聚在這座小院之中。她又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坐在床邊等待著亥時的到來。

-----------------

此時的林清平剛剛和三五好友喝完酒回來，剛走進垂花門便碰到了從廚房回來的竹影。

“竹影，叫你給夫人送飯，你可曾送了？”林清平叫住了竹影。

只見竹影轉過身來，訕訕笑道：“送了老爺，剛下完雪后面那小院確實冷的要命，還好您吩咐小的把炭盆也送去了。”

林清平嘴角一勾，忽然想起來又問道“夫人的飯可是你看著她吃完的？”

竹影連忙應聲道：“吃完了老爺，我去收碗那碗底干凈的一粒米都沒剩下。聽廚房說這兩日都沒給夫人送飯了，要不是老爺您惦記著夫人，夫人怕是要餓的暈過去了。”

林清平聽著竹影的匯報，心里莫名不是滋味。若是真將她餓死了，傳出去他疼老婆的名聲可是完了。滿京城都在傳他林清平夫人受到的打擊太大瘋掉了，只有他不離不棄的在林府陪伴夫人，一個多月都閉門不出，專心照顧妻子，最近夫人身體轉好才出門應酬，岳丈家倒了他還能如此顧念夫人，真當是伉儷情深，一段佳話。

“關了她這么久，她可曾有說什么？”林清平定定地看著竹影問道

竹影腦子里面快速地閃過下午樊商月說的話，不禁開始冒冷汗。支支吾吾的半天都張不開嘴。

林清平看著竹影緊張的樣子，嘴上揚起了微笑的神情，輕輕問道：“怎么，她可是說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話？把你嚇成這樣？不過也是，畢竟她瘋了，瘋子的話又有幾分可信呢？誰會跟一個瘋子計較？”

“沒關系的，你們說了什么，你如實匯報給我，我不會怪你的。”

竹影看著林清平的笑容只覺得平日溫和的主子，笑起來竟是這般的滲人。結結巴巴的復述了樊商月下午的話。

林清平原本帶著笑意的臉上漸漸地開始平靜了下來，隨后又皺起了眉頭。

他慢慢放松下來，面無表情的說道：“竹影，你這差事辦的不錯。回去休息吧，今天是小寒又下了雪，除了值夜的人都叫回去歇了吧。”說完便踩著積雪走進了主院。

竹影看著林清平離開的背影，一時間竟也不知道主子生氣了沒有，如蒙大赦般地回了房。

林清平站在空蕩蕩的院子中，看著滿地的積雪。冷風吹過，醉意也散去了大半。他想起從前他還是個小官的時候。那時候他考中進士，又迎娶了恩師的女兒并在京城扎下了根。對于他這樣一個從小地方的青年來說，是他們家鄉最出息的人。其實他家的條件在泯縣并不算差，曾祖父曾也是翰林院的編修，祖父無心科舉，父親也在縣里的學堂任教，也算是鄉鄰眼里受人尊敬的一族。如果他不參加科舉，家里的百十畝田地也夠他一輩子衣食無憂。

但是他不滿足于此，家鄉的一切破舊和落后讓他感到厭煩。他還記得第一次跟隨父親去京城訪友，京城的一切都讓他感到好奇與滿足。從那時起他便下定決心，要在這熙攘繁華的地方有自己的立錐之地。他拜師訪友，最終在同窗的引薦下成為樊鴻志的門生，從那時起他便每日勤學苦讀，只為了有朝一日能夠立足京城，報答恩師。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樊商月的時候，他剛剛進到樊家拜訪恩師，便在書房中碰到了樊商月。那時候她正站在一排書柜前，想要取最高處的箱子。只見少女一身水綠色的裙子，搭著鵝黃的小衫，一雙繡鞋踩在凳子上。

“需要我幫忙嗎？”他不禁問道

少女似乎沒有注意到房間有人進來了，背后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她嚇了一跳，連忙扶住了手邊的書柜。她扭頭用嗔怪的眼神看著他，隨后又恢復了平靜。

“你是誰？來找我爹何事？”她一手叉著腰，揚起下巴問道

林清平行了一禮“小生今日拜訪恩師，剛才唐突嚇到姑娘，還望姑娘莫怪。”

樊商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應道“哦，你是我爹學生。他們剛才都去后面的院子了，你從后門出去，穿過左邊回廊就能看見他們了。”

林清平向她道謝，便打算離開。誰知左腳還沒邁出后門，便被叫了回去。

“哎，等等”

“姑娘可還有事？”

“煩請幫我把上面呢個箱子取下來。”樊商月從凳子上跳了下來，指了指頭頂的箱子。

林清平應聲便踩上了木凳，用手拉出藤箱。他本以為這箱子放在如此高的地方，不會有多重，誰知抽出來的時候似有千斤。樊商月站在下面仰頭向上看，只見箱子剛剛抽出一半便沖著她砸了下來。林清平看這箱子要掉下來想要躲開，竟忘了自己還站在凳子上。

一晃神從凳子上摔了下來，撞倒了想要跑開的樊商月。箱子太大，倒是卡在了書柜中間，只是里面的書紛紛掉出來，將兩人埋了起來。

遠處的下人聽見書房的動靜，匆忙跑進來看發生了什么事。只見自家小姐被埋在書堆里，頭上還掛了本書，連忙把人扶起來。誰知樊商月起身，身上的書也掉了下去，地上竟然還趴著一個男人。

樊商月扒開地上的書，看見林清平沒什么大礙便松了一口氣。

樊商月隨即找了把椅子坐下，開始整理頭發“他來找我爹，我讓他幫我取書，結果箱子掉了。王二你去看看他還有沒有什么地方受傷。”

王二攙扶起林清平坐下，林清平只覺得有些頭暈，便揮了揮手說自己無礙。

樊商月湊過來悄悄說道“沒事就好，待會你千萬別給我爹說我來過書房。”

說完便蹲在地上開始整理“王二，你也別告訴我爹，我就是過來看看書。咱趕緊把地上這些書收拾一下，別叫人發現了。不然我爹又要念叨我。”

樊商月邊撿邊翻，給自己手邊挑了厚厚一摞。剩下的就趕忙塞到箱子里了，王二麻利的把書裝箱封好，放在了書柜頂上。樊商月當著林清平的面從荷包里掏了一小塊銀子塞在王二手里，沖著王二笑著說“好兄弟，下次我直接找你幫我取，省得我麻煩。”

王二趕緊把銀子推回去，笑著說“小姐，這可使不得，我收了銀子成什么人了。臘梅姐姐做的棗泥糖糕你給我留一份，下次干活我隨叫隨到。”

樊商月笑著抱起一摞書，沖王二點點頭“行行行，沒問題，好說好說。”

“哦對了，你還好嗎？實在不好意思，讓你摔了一跤。你叫什么名字呀？我找人給你請個大夫再看看吧？”樊商月抱著書搖搖晃晃的走到林清平面前，一雙杏眼關切的望著他。

林清平看著她眼睛，快速地低下了頭，只留下了紅紅的耳朵尖“在下林清平，多謝樊小姐關心，已經沒什么大礙了。我在此已經耽擱多時，我要去后院找樊先生了。”

“好好好沒事就好，耽擱你時間了，你快去找他吧，他們應該也在等你呢。”樊商月訕訕笑著“就是。。。就是別給我爹說我來書房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