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二零二六的春:
網上看到一句話,有好多人那這句話來形容我:房間里傳來的陣陣臭味是枕頭上發霉的夢想,而床下早已腐爛的尸體是少年的我。
其實,相對來說,也沒那么嚴重。讓我捋捋:
這一年,我很開心。在破例中進了國家隊,在掌聲中又拿到了金牌,還有朋友送的花,都是我心樂之的證明。
在無數的時刻,我總是問自己一個問題:我變了嗎?從打破紀錄的榮耀之巔到禁賽深淵,再到此刻的重新啟程,在這場與時間、與自我的較量中,我究竟變成了怎樣的模樣?
記得那天,站在曼納奧運會一百米自由泳決賽的起跳臺上,電子屏寫著“WR:五十一秒九一”——那是二零一七年時,我又刷新的世界紀錄。此刻發令槍倒計時的紅光開始閃爍,四年禁賽像是漫長的黑夜,將我推到了此刻——我,真的變了嗎?
二零一七年的盛夏永遠凝固在記憶里。當我以五十一秒九一打破亞洲紀錄時,泳池邊的歡呼聲震耳欲聾?;觳蓞^的鎂光燈幾乎要灼穿視網膜,贊助商遞來的合同鋪滿桌面,所有人都說我是凌東泳隊的“未來之星”。那時的我,連入水的姿態都帶著鋒芒,總覺得只要拼盡全力,就能游向所有終點。
然而,那一份聲明打破了我的生活。我被禁止踏入任何泳池,社交賬號被無數質疑的聲音淹沒。二零二零年的春天,是我最痛苦的一個春天。我記得親人、老師離世時耳畔響起的哭聲,也記得每天睡夢里機械地重復的那句“我沒有”。我不能做什么,只能在深夜看著衣柜里的訓練服發呆。直到某天在新聞里看到昔日對手站上領獎臺,卻在采訪中提到我時,淚水突然決堤。有人懂我的痛苦——那種失去追求熱愛的能力的痛苦。
我的家人很愛我,她們關心我、理解我。我記得在網上看到過一句合時宜的話:“人生或許有銹跡,索性愛為我鍍金。”這就導致,我不敢再把這種傷感帶給我的親人朋友,我學著接受。但是,我就是忘不了,彈力帶在手腕勒出淤青的畫面,瑜伽墊上浸透汗水的顏色。我還是記得,我對著鏡子反復練習劃水動作,想象自己仍在水中的樣子。很久很久之后,我終于明白:真正的熱愛是墜入深淵,依然想觸摸水面的感覺。
二零二四年,帶著我重返國家隊的第一天。泳池蒸騰的水蒸氣沒有讓我鼻腔發痛,倒是讓我眼眶發酸。曾經并肩作戰的隊友大多退役,新隊員看我的眼神里帶著好奇與敬佩。第一次測成績時,我的一百米自由泳成績比最好成績慢了一秒多,指尖觸壁時,手指摩擦泳道線的刺痛讓我眼眶發熱。但丁導卻笑著和肖導說:“她入水時的樣子,和四五年前一模一樣。”
備戰曼納奧運會的日子里,我把訓練計劃精確到分鐘。清晨五點的游泳館,我在黑暗中完成第一組分解動作;深夜十點,泳池只剩我和倒影。因為我承諾過,我要有值得被追捧的成績。我知道我可以。當我看到數據告訴我,我的無氧耐力比禁賽前提升了百分之十二時,我突然想起禁賽期在地下室做俯臥撐,手臂顫抖著數數場景。原來那些獨自吞咽的苦澀,是值得的、也是甜蜜的。
曼納奧運會預賽那天,當我以五十二秒多點的成績觸壁時,我聽到了看臺上不斷傳來的雷鳴般的歡呼聲。這個比二零一七年年慢了不知道多少的成績,卻讓我鼻腔泛酸。決賽的起跳臺上,我深吸一口氣,入水瞬間,肌肉記憶與四年來的堅持轟然碰撞。我得到了金牌!當國歌響起時,我突然懂得:曾經的我追逐數字,如今的我追求熱愛;曾經的我害怕失敗,如今的我卻知道應該享受每一次與水相擁的瞬間。
站在領獎臺上,陽光灑在水面泛起細碎金光。我可能是變了,褪去了一些年少的輕狂,收獲了穿越黑暗的勇氣;但我又沒變,對泳池的眷戀、對速度的渴望,依然是刻進骨子里的本能。一百米的賽程很短,短到只需五十二秒;一百米的賽程又很長,長到足以讓一個運動員得到重生與蛻變。
風掠過水面,蕩開層層漣漪,如同我這些年跌宕起伏的心境。望著遠處波光粼粼的泳道,未來或許還有無數個“一百米”在等待。我將帶著這份破繭重生的感悟,帶著對游泳最純粹的熱愛,繼續在這片蔚藍中追尋夢想,書寫屬于自己的、更加精彩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