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暮恢復意識時,耳邊是岑岑琴音。琴音悅耳,令人舒心,將撫平一切煩心事。
柳暮睜開了眼,忽地從榻上驚坐起。
榻上的藕色紗幔垂落,外面一切似真似假,變得朦朧起來。
紗幔外,坐著一翩翩公子,他著青衣,正對著榻而坐,身后的窗戶大開,窗外一片白茫茫,似乎正在下著雪。
那位公子撫著琴,聚精會神,絲毫未曾注意到自己已經醒來。
柳暮定了定神。
自己不是已經被葉卿清強行灌下毒酒后身亡了嗎?怎么又醒了?難不成是有人暗中救下了自己?
可自己如今無依無靠,根本不會有人救她。
思及此,柳暮垂眸看了下自己所躺的軟榻。
軟榻上鋪著的是用蜀錦織成的芙蓉繡花被,摸起來柔軟無比,而枕頭也同樣采用的是蜀錦而織。
柳暮又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身體,女子的身體瘦弱無比,手臂雖纖細,但卻瘦過了頭,皮膚也略顯蒼白。
這不是自己的身體。
就算被葉卿清算計入了冷宮,自己的身子也不曾瘦弱到這般境地。
還有,自己身上的傷,全都不見了。
臨死前的痛苦猶如耳畔,她斷然不會忘記。
雖不知自己為何會重新蘇醒,但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摸清楚再說。
柳暮抬起指尖挑開了紗幔,微弱的光刺入她的眼中,竟讓她疼的閉了眼。
耳邊岑冷琴音頓住,繼而響起的一陣微弱的腳步聲。
柳暮睜眼時,面前站著名男子,她這才看清,男子眉眼帶笑,一襲青衣上繡著青竹,整個人看起來溫潤如玉。
他站在自己身前,替自己遮擋住部分亮光,迫使柳暮能夠睜開眼與他對視。
男子一把抓住自己的雙手,眼含欣喜:“阿茹,你終于醒了,我就知道,讓人聽琴音這個方法管用。”
阿茹?柳暮的小名不叫這個,果然,這具身子不是她的。
柳暮不動聲色地抽開手,問:“我這是睡了多久?”
她的神情冷淡,不似以前見到自己時的歡喜。
這讓裴文愣神了番,隨后,他展開笑顏:“自你上次落水,已昏睡半月有余,我心甚憂。好在,阿茹你現在醒了。”
落水?還昏睡了這么久。
想必這具身體的主人生前身子嬌弱,也難怪這般瘦弱。
暗自揣度著,柳暮依舊維持表面上的神色,她道:“我想見見我的侍女。”
裴文立馬道:“是梨水嗎?我這就去叫她。”
說著,裴文便要轉身。
在他轉身的一瞬,柳暮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衣袖:“我忽然覺著有些餓,可否為我準備些吃食?”
裴文笑著應下:“好。”
在他走后,柳暮嘗試著下榻,可最終沒能下成,這具身子太弱了,連基本的行動都是問題。
索性,柳暮不再動,就坐在榻上等著那個男子口中的“梨水”。
沒一會兒,門被推開,一名穿著淺粉色衣裳的侍女小跑著進來。
一進來,她便激動地朝自己跪下,哭的稀里嘩啦:“姑娘,您終于醒了!我還以為,你就這么讓三姑娘給害了去。”
柳暮有些懵,因為她的話信息量太大。
也就是說,原主落水并不是意外,而是人為,幕后兇手就是她口中的“三小姐”。
為了獲取自己身份信息,柳暮開口:“梨水,我昏睡太久,腦子混亂,有些事記不清了,你能否將這些事全部道來?”
梨水抬手摸了把眼尾的淚水,哽咽著開口:“這三小姐真是惡毒,竟讓姑娘昏睡這么久!”
她頓了頓,又繼續道:“姑娘本是尚書府嫡女,半月前,您的未婚夫與三小姐私通,在您的生辰宴上當眾出丑。后來老爺覺得過不去,便將此事壓了下來,后來姑娘得知,便氣沖沖的去找三小姐算賬,誰知三小姐竟推您入水,后來還說是您自己不小心落水。”
尚書府嫡女?
柳暮思忖一番,這才想起,這尚書府嫡女叫姜顏茹,未婚夫便是清凌侯府世子——裴文。
聽聞裴文尚音律,風光霽月,溫潤如玉,是全京城里最好的男子。
只不過姜顏茹從小體弱多病,性子也柔弱,母親在生下她之后便撒手人寰。
后來尚書大人納了房妾,生下兩個女兒,二姑娘姜顏月早在半年前出嫁,如今府里便只剩下三姑娘姜顏汐。
這些,都是柳暮在宮里時聽別人說的。
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到了她的身子上。
姜顏汐確實害死了姜顏茹,否則自己也不會來到她身上。
柳暮回過神,微微俯身拉起了梨水。
她沖梨水莞爾一笑:“我如今這不好好的嗎?不必為了不相干的人置氣。”
梨水起身,淚眼汪汪地控訴:“奴婢就是覺得那個裴文壓根配不上您,品行不端,不值得姑娘為他肝腸寸斷。”
柳暮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放心,今后,我不會再為了他犯傻。”
“小姐您要退婚嗎?”
退婚?
柳暮自然是要退婚的,只是輕易退了婚,未免太便宜了他們。
既然上天給了重來一次的機會,她定然不會錯過,這第一個,便讓欺負過原主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梨水,扶我下榻。”柳暮道,伸手朝梨水那邊遞去。
梨水忙伸出手,柳暮借著她的攙扶,順利下了榻。
柳暮徐徐走到梳妝鏡前,緩緩坐下。
身后的梨水道:“小姐,可否要奴婢為您披件狐裘?”
柳暮搖頭:“不必,為我拿身合體的衣裳即可。”
梨水福身:“是。”
銅鏡內,女子容顏蒼白,面頰略微凹陷,她面容清絕,睫羽翹起,一雙眼睛大的突兀,可能是太過清瘦才導致。
只要好生滋補一番,鏡中女子不失為一個清冷美人。
梨水很快取來了衣裳,她為柳暮選了身藕粉色衣裳和一身錦繡芙蓉裳。
“姑娘可要哪身?”梨水問道。
柳暮纖細的手指在兩身衣裳之間游走。
原主臉色蒼白,不宜穿太過嬌嫩的顏色,她收回手,道:“去給我換身淺色,不引人注目的衣裳。”
梨水福身應下,轉身去換衣裳。
很快,一件荔白羅裙來。
這身衣裳上繡著山茶花,袖口處鑲著淺淺花葉,倒是清新脫俗。
柳暮命梨水替自己換上。
這具身子實在太過瘦弱,梨水纏了好幾圈腰帶才堪堪保住不掉。
發髻梳好,柳暮這才發現原主的首飾少的可憐,忍不住問道:“為何我的首飾如此少?”
梨水磕磕碰碰道:“姑娘有所不知,您的首飾,大半都被三姑娘拿了去,說……姑娘身子弱,也不出門,拿那么多首飾也無用……”
“原來如此。”柳暮伸手拿起一根素簪子,道,“去為我準備吃食。”
看來她得去會會傳聞中那個三姑娘了。
梨水應下,剛轉身,驚道:“裴公子……”
柳暮聞聲轉頭望去。
裴文端著一碗白粥和咸菜,朝自己信步而來。
柳暮抽了抽嘴角,這是什么玩意?
她一個嫡小姐,就吃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