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寒夜籠罩著玄武巖石坳,風如鬼哭,卷著細碎輻射塵拍打在鉛布包裹的西風殘骸上,沙沙作響。靈籠背靠冰冷的巖石,能量步槍橫在膝頭,幽藍的冷焰爐光在她臉上跳動,映出眼底深重的疲憊與不敢放松的警惕。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廢土特有的鐵銹與臭氧的刺鼻味道。
剛才那場發生在精神層面的恐怖交鋒,余威仍在空氣中無聲震蕩。
以北癱倒在她身側不遠處,身體微微蜷縮,裹在隔熱毯里,呼吸急促而紊亂。嘴角那抹刺眼的暗紅血跡已經干涸。他一只手死死按在心口——那團青寧沉眠的印記所在,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仿佛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印記的光芒已穩定下來,柔和卻異常微弱,如同風中一點隨時會熄滅的殘燭。靈籠的精神觸角能清晰地感知到,印記深處那股屬于青寧的浩瀚意志,在爆發出那凈化一切的一擊后,已徹底沉入無光的深淵,消耗殆盡。
噬星者的源頭……那個盤踞在黑暗盡頭、由無數坍塌星辰與蠕動陰影構成的恐怖存在,它的一縷意志剛剛降臨,如同冰冷的毒蛇,循著星隕在北星脈中種下的黑暗印記追蹤而來。它“看見”了他們。
徹骨的寒意,比石坳外的廢土夜風更甚,纏繞著靈籠的脊椎。他們不再是獵人,而是被鎖定、被標記的獵物。帶著一個近乎消散的能量體,一個重傷昏迷的占卜師,一具只能維持最低生命信號的戰爭機器殘骸,在這片吞噬一切的廢土上,如何對抗那樣的存在?絕望如同輻射塵,無孔不入地滲透。
不!靈籠猛地一咬舌尖,尖銳的痛楚驅散了瞬間的軟弱。她不能垮!目光掃過:鉛布包裹下,西風戰術目鏡的幽藍光芒微弱但固執地閃爍;以北心口,那維系著青寧最后存在的印記頑強地搏動;還有她自己,雙手依然有力,精神感知雖疲憊卻未曾枯竭。
她深吸一口氣,廢土冰冷的空氣刺得肺葉生疼。必須行動!她小心地挪到以北身邊,動作輕柔地避開他心口的印記位置。指尖凝聚起一絲最精純溫和的精神力,如同最細的銀針,小心翼翼地探入以北混亂的星脈。那里,剛剛被青寧的凈化烈焰焚燒過的黑暗印記雖然灰飛煙滅,卻留下了一片狼藉——精神通道布滿細微裂痕,殘余的黑暗污染如同頑固的油污,粘附在星脈的褶皺里,持續散發著冰冷惡毒的余韻,干擾著星脈本源的自我修復。
靈籠的精神力輕柔地梳理著,像清理被暴風摧殘過的花園。她引導著以北星脈深處那微弱的本源力量,試圖撫平那些細微的裂痕。每一次精神力的觸碰,都感受到星脈深處傳來的、源自噬星者源頭的冰冷惡意碎片,如同跗骨之蛆,頑強地抗拒著凈化。清除它們極其艱難,如同在沸騰的油鍋里撈取最細小的毒針,靈籠的額角很快滲出細密的冷汗,精神力飛速消耗。
就在她全神貫注,試圖剝離一縷尤其頑固的黑暗污染時——
“嘶……”
一聲極其微弱、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意識碎片,毫無征兆地從那縷被剝離的黑暗污染中逸散出來!這碎片充滿了扭曲的憎恨與貪婪,帶著星隕鮮明的印記,卻又混雜著一種……更古老、更龐大、更純粹的吞噬意志!
靈籠渾身劇震,精神力觸角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灼傷,猛地縮回!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
那不是純粹的噬星者源頭意志!是星隕!是他被源頭意志強行吞噬、污染、碾碎后殘留的一絲意識核心!這縷意識碎片如同被嚼碎的殘渣,被污染得面目全非,卻奇跡般地保留著星隕最核心的某種……“坐標”信息!它并非指向他們原定的目標鐵砧城,而是指向一片更加深邃、更加黑暗、更加虛無的宇宙坐標!那片坐標在靈籠精神感知中展開的剎那,帶來的是無垠的冰冷與絕對的死寂,仿佛連時間和空間在那里都已終結,只剩下永恒的吞噬欲望。那是……噬星者真正的源頭核心!星隕在生命的最后盡頭,或者說在被徹底吞噬湮滅的那個瞬間,不知用了何種方式,將這份最致命的坐標信息,像植入病毒般,反向烙印進了追蹤而來的源頭意志碎片之中!
這個發現帶來的沖擊遠非驚喜,而是毛骨悚然的恐怖!
“呃??!”身下的以北突然發出一聲痛苦壓抑的呻吟,身體猛地弓起,像一只被扔進油鍋的蝦米。他心口那團微弱的印記光芒驟然劇烈波動起來!靈籠駭然低頭,只見以北按在心口的手背上,皮膚之下,幾條極其細微、如同活物般的幽暗紋路正瘋狂地扭曲、蔓延!它們貪婪地汲取著印記的光芒,所過之處,皮膚迅速失去血色,變得灰敗、枯萎!
噬星者源頭的意志并未真正退去!它潛伏在更深層,如同最狡詐的獵人,等待著獵物最虛弱的時刻!星隕殘留意識碎片的出現,以及其中蘊含的源頭坐標信息,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引爆了源頭意志最后的瘋狂反撲!它要徹底摧毀這個載體,抹除一切痕跡,更要……吞噬掉青寧最后存在的核心——那枚星火碎片構成的印記!
靈籠的瞳孔因極致的驚駭而收縮!根本來不及思考!她的精神力如同被逼入絕境的猛獸,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態傾瀉而出!不再是溫和的梳理,而是化作無數柄無形的精神利刃,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狠狠斬向以北星脈深處、那正瘋狂汲取印記力量的黑暗源頭意志!
“滾出去!”靈籠在精神層面發出無聲的咆哮,意識因過度輸出而劇烈刺痛,鼻端涌出溫熱的液體。
精神利刃與黑暗意志狠狠碰撞!
“轟——!”
無聲的爆炸在北的精神世界掀起毀滅性的風暴!靈籠眼前一黑,金星亂冒,身體被巨大的精神反沖力狠狠撞在身后的巖石上,喉頭腥甜!她清晰地“聽”到了那黑暗意志發出的、混雜著貪婪、暴怒與一絲被冒犯的驚詫的嘶鳴!它在靈籠這不顧一切的瘋狂反擊下,暫時被逼退了一瞬!
就在這千鈞一發、黑暗意志被逼退的瞬間空隙——
以北心口那劇烈波動的印記,仿佛感應到了宿主瀕臨崩潰的絕境與靈籠以命相搏的守護意志,猛地爆發出最后一縷微光!這光芒并非攻擊,而是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的韻律,如同母親的手,輕柔卻無比堅定地覆蓋上以北星脈深處那因黑暗肆虐和靈籠狂暴反擊而瀕臨破碎的通道!
這縷微光如同最精準的粘合劑,瞬間撫平了最危險的裂痕,穩住了崩潰的邊緣。它更像一道無形的屏障,短暫地隔絕了那黑暗意志對印記本體的瘋狂汲取。
靈籠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她的精神觸角不顧自身劇痛,閃電般探出,不是攻擊,而是引導!她強行將剛剛從星隕殘留碎片中感知到的、那片象征著噬星者源頭核心的死寂坐標信息,化作一枚純粹的精神烙印,狠狠“印”向那正被逼退、驚怒交加的黑暗意志!
“看啊!這就是你要找的!你的‘家’!”靈籠的意識之音充滿了冰冷的嘲諷和同歸于盡的瘋狂。
那縷黑暗意志接觸到這坐標烙印的剎那,如同被最滾燙的巖漿潑中,猛地扭曲、收縮!一股源自本能的、對“核心”坐標的強烈感知與占有欲瞬間壓倒了它對眼前獵物的貪婪!它發出一聲無聲的、充滿狂喜與急迫的尖嘯,猛地放棄了繼續攻擊以北和印記,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循著靈籠“贈送”的坐標烙印,瘋狂地向著那死寂坐標的方向,從以北的星脈中抽離、退潮般急速退去!
恐怖的壓迫感如同潮水般迅速消退。
石坳內,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和濃重的血腥味。靈籠癱軟在地,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劇痛的胸腔和精神世界,鼻血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巖石上。她眼前陣陣發黑,精神力嚴重透支。
以北的身體停止了痙攣,但依舊昏迷不醒,臉色灰敗得嚇人,如同死人。心口印記的光芒微弱到了極致,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熄滅,青寧的氣息沉寂如亙古寒冰。然而,那幾條在他手背上瘋狂蔓延的幽暗紋路,終于停止了擴散,顏色也黯淡了許多,如同被暫時凍結的毒蛇。
靈籠掙扎著爬過去,顫抖的手指搭上以北頸側的動脈。指尖下傳來的跳動雖然微弱、紊亂,卻頑強地存在著。他還活著。青寧的印記,也還在。
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幾乎將她淹沒。她靠在冰冷的巖石上,粗重地喘息,目光掃過死寂的石坳——能量爐的幽藍冷焰不知何時熄滅了,黑暗重新統治了一切。鉛布包裹下的西風,目鏡的光芒微弱依舊,如同沉睡巨獸緊閉的眼瞼。
就在這無邊黑暗與死寂的絕望中,一個冰冷、微弱、帶著強烈電磁干擾雜音的意識碎片,如同生銹的齒輪在強行轉動,極其突兀地、斷斷續續地直接刺入靈籠疲憊欲死的精神世界:
【……坐標…確認…邏輯…沖突…目標…修正……核心…威脅…等級…最高……西風…協議…α…啟動……能量…請求……授權……】
聲音來自那鉛布包裹的殘骸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