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兒剛剛跟我發瘋來著,現在已經沒事兒了,不需要你們處理了。”
屋內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似乎正準備休息的樣子。
“我得確認一下情況,麻煩您開門?!?/p>
因為對方拒絕開門,我剛剛落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大腦自行腦補出各種各樣的情節,什么殺人藏尸、什么被綁架、被脅迫等等,這么想著手也跟著不自覺地抖了起來。
彼時的我也才20幾歲,天天出外勤難免會遇到些危險,尤其還有身邊同事犧牲的案例,我這樣程度的緊張一點都不過分。
好在對方僅猶豫了片刻便說道:“好吧,真是麻煩你們了。”
隨著女人聲音的臨近,門啪的一下開了。
溫暖的燈光,干凈整潔的客廳,以及撲面而來帶著芬芳的熱氣讓我那些恐怖的想象瞬間消散,剛剛那些因為緊張而死掉的細胞又重新復活,整個人都跟著輕松起來。
“是我女兒。唉……你們進來也好,那就勸勸她吧。”
女人紅著眼睛將我們迎進門,憔悴的模樣絲毫沒有掩蓋住她的美貌。若不是信息上提示著報警人有50多歲,真的很難相信這是她的真實年齡。
“姑娘怎么回事兒?跟媽媽吵嘴了?”
郭碩的話打斷我的思路,我頓時有些汗顏,剛剛我竟然將全部心神都放在開門的女人身上,絲毫沒有注意旁邊還坐著一個女孩兒。
“你們勸勸她,她剛剛用頭撞墻……”
媽媽的話還沒說完,女兒突然情緒激動地打斷她?!澳隳懿荒軇e說了。我就是想讓你閉嘴明白嗎?我就是想讓你閉嘴……”
女孩一邊反駁著母親,一邊用手猛烈的擊打頭部,顯得非常痛苦。
郭碩給我使了個眼色,我會意地點點頭,上前阻止女孩的自殘行為并自然地用身體隔開她與母親。郭碩則趁機將母親帶到廚房了解情況。
許是母親離開的原因,女孩漸漸平靜下來,她低著頭將目光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不再說話。
我習慣性地用手撫上女孩的后背想要安慰她,入手的堅硬骨感讓我不由自主地勸道:“怎么這么瘦……你應該多吃點?!?/p>
“你別看她現在這么瘦,她之前可是有180斤呢……”母親從廚房探出頭不合時宜的打斷了我與女孩間的互動。
“你能不能閉嘴!”女孩突如其來的高音將我嚇了一跳。
“你怎么跟我說話呢。我是你媽。我還不都是為你好!”
……
母親接下來嘮叨的話語被關閉的廚房門隔擋,我和女孩這邊終于清靜了下來。
女孩抬起頭看向廚房,青灰的皮膚緊緊包著頭骨的輪廓,額頭上還有青紫的腫塊,顯得極其瘦弱。
她像是發現我盯著她的額頭,下意識地摸了摸傷口再次低下頭。
“你多大了?”
我把聲音放柔和,問了一個平常無害的問題。
“18。”
女孩聲音極小,但好歹是回應了我的問題。
“你也喜歡讀懸疑小說?”
我將目光放在她臥室的書架上,想以此打開話題。
“瞎看的。不過那些書寫得都不怎么樣……”
女孩回答完,卻遲遲沒有迎來新的問題。反常的交流模式讓她不由得抬頭。
此時我的目光正粘在她臥室的床上……
女孩眼神在我與床之間輪轉著,突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什么了?我回頭看看女孩,再轉向床頭……
床上躺著一個跟她一模一樣的人:極瘦的身形,被皮膚緊緊包裹的頭骨,還有額頭上青紫的腫塊……
不……也不能說一樣,因為床上躺著的人沒有絲毫生氣,明顯是一具尸體……
“郭哥!”
叫出搭檔名字時,我才發自己的聲音尖銳得有些變形。
“郭哥!”
第二聲比第一聲還要尖利。
郭碩打開門三步兩步來到我面前,急忙問道:“怎么了?”
“那里……那里有一具尸體?!?/p>
我顫抖地指向床的方向。
可當他們看過去時,床上什么也沒有……
難道是自己眼花了?
不可能啊,我明明看見的……
我走到臥室門口,不死心地仔細察看。臥室不大,站在門口就可以看到全貌。正對著門的方向是寫字臺和書架,左手邊是一張雙人床,靠門的墻邊是一組衣柜。
暗黃與米白為主要基調的雙人床上,鋪著藕荷色的床單,上面整齊地擺放著小熊抱枕和被子,干干凈凈,根本沒有尸體。
我不死心地來到寫字臺前,看著她們母女的合照問道:“阿姨,您只有一個女兒嗎?”
我的內心還在被剛剛看到的場景震撼著。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行為給報警人一家帶來了極大的恐懼。
“警官,你們趕緊走吧,我們沒事兒了?!?/p>
“快點走吧,我們需要休息?!?/p>
女人緊抱著女兒,聲音顫抖地下著逐客令。
我看著書架還想再問什么,卻被郭碩制止,拉著我迅速離開現場。
我此時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嚇到了報警人,連連道著歉離開。
“你剛剛怎么回事兒?是不是太累眼花了?”從小區出來,郭碩關心地問道。
“沒……沒什么。”不用照鏡子,我也能感到自己的臉色很差。
“還沒什么?安全帶都忘系了……”
“哦?!?/p>
我將安全帶系上,又確認記錄儀是關閉狀態后,才小心地問道:“剛剛……您確認床上沒人嗎?”
郭碩一邊發動車子一邊答道:“確認以及肯定沒人啊。你不是也過去看了嗎?”
許是他見我還是一臉難以置信的模樣,便對我說道:“有什么話你就直說,別這么神神秘秘的,看起來嚇人?!?/p>
雖然我平時都管搭檔郭碩叫郭哥,其實他的年紀跟我父親差不多。說是搭檔,不如說更像師徒或者父女,平時都是他照顧著我。
“可是我真看見還有一個跟那個女孩兒一模一樣的人躺在床上……”
說到這里我咽了咽口水,繼續說道:“而且確切地說不是人,是尸體……”
“不可能。肯定是你看花眼了。”
郭碩不相信我的話。
“尸體和人我還是分得出來的。雖然那個女孩子很瘦,臉色也不好,但是一看就是有生氣的。但那個床上躺著的人……臉色灰敗,嘴唇發烏,透過皮膚都能看到血管的青紫,應該是死亡有幾天了。”
我詳盡的描述讓郭碩脊背生寒。
我們是警察避免不了出死亡的現場。我跟著他搭檔這幾年,也算見過死人的,我這樣說,他應該知道我不會認錯。
但臥室他檢查過,什么都沒有,尤其是床上,一覽無余,如果真有尸體,沒道理他和那對母女看不到。
“別瞎想了,肯定是你看錯了??赡苁亲罱鄣木壒省!?/p>
“如果你實在放心不下,明天早晨看看記錄儀就全清楚了。今天晚上就別琢磨了好好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