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濃云深遮月，宮燈淺淡照歧路。
我來到值班室時已是深夜，推開門，明晃晃地白熾燈，閃爍著各色圖像的液晶屏，還有嘈雜的電臺提示音……撲面而來的工作氣氛將剛剛產生的恐懼和害怕消融。
“吳戈，這么晚了還沒睡？”
值班室的王姐披著大衣從里面出來。
“睡不著，過來查點東西。”
王姐比我大了十幾歲，人很好，平時經常照顧我們這些后輩，所以在看到值班的人是她時，有那么一瞬，我非常想將自己最近遇到的事情講給她聽。
就在我忍不住要開口時，她的手機響了，是家中保姆打來的……
我無意打探她的隱私，但電話的聲音很大，從支言片語中，我還是推測出了大概。
是王姐家中的孩子……因為有自閉癥，無法像正常孩子一樣生活。這個保姆又是向她辭職的……
每個人的生活都有一地雞毛的時刻，我不認為自己的問題比別人的嚴重。萬一我遇到的事情有危險，跟她講了，豈不是害了她。
想到這里，剛剛冒出的那點傾訴欲便掐滅在萌芽狀態。
屋內，王姐小聲地說著好話。屋外，我默默地打開電腦查詢那個女孩兒的情況。
我將女孩兒給我的留信仔細看了很多遍，除了關于她遇到未來自己的那段不好評價；幼兒園的那段，如果不是因為她太小，我會認為她有刑事嫌疑。
像這種非正常死亡的案件，公安機關的調查都很謹慎，一定會讓刑警到場去甄別案件性質。
也就是說如果真的有文文這個人，如果真的曾經發生那樣的意外，警方一定會介入調查。
不管在什么時候，孩子遇到意外和受到侵害的案子都是備受關注的。這也是我沒費多大工夫便從案件檔案中找到那起案子的原因。
調查報告很長，但大多都是對現場勘察、證據、以及驗尸情況的描述，簡而言之就是這是一起意外事件。
客觀證據證明了女孩兒的話，廖文文是失足墜落的。
至于女孩兒（蔣清清）說她在大一班找不到衛生間的事情，我無從考證，也許是她太緊張，也許是她真的遇到了傳說中的‘鬼打墻’……
在現實中證實蔣清清的話，反而讓我更加地不安，如果她說得是真的，那么她現在是不是也已經死亡了呢？
“你在查誰？”
“蔣清清？”
“她前兩天死了。她媽媽還報警來著……”
王姐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了我的身后，她看著我查詢的內容說道。
“你是不是有事情啊？”
“一個人在外不容易，有事兒就跟我說。我好歹比你多吃幾年鹽，遇到的事情多一些，更有經驗。”
燈光下，王姐的臉上帶著恬靜的笑容。她的皮膚白皙細膩，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溫婉，若不是因為睡眠不足顯得有些疲憊，根本看不出來有50歲的樣子。
“您也聽說那次出警的事情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單位小，大家都認識，有點事情互相知道并不奇怪，況且她在值班室上班，消息肯定更加靈通一些。
“按我們老家的說法可能是那姑娘的靈魂先出竅，你眼凈看到了而已。”
王姐很自然地坐在我旁邊繼續說道：“別想太多，咱們這身衣服鎮這些不凈的東西。”
“我還以為您會笑我迷信呢。”我笑著看向她。
“我們這個歲數的人哪個沒聽過這樣的故事。如果實在不放心，去靈隱寺求個平安符掛身上吧。”
這是第二個建議我求神拜佛的人。
……
或許是與人交談了的原因，離開值班室的時候，我的心沒有開始時的那樣不安。
我將兩張名片連同蔣清清的日記本一起鎖到警用裝備柜里，私心以為若真有鬼魅也會被柜子里的警徽鎮住……
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我正迷糊著，在職業習慣的作用下，我閉著眼就接起了電話。
“吳戈，有一起緊急警情，人手不夠，讓咱們過去幫忙，我在樓下等你。”
郭碩略帶沙啞的聲音從電話中傳來。
“哦，好。”我連連應是，胡亂套件衣服便起床往外跑。
盡管我用了最快的速度跑出來，到派出所門口時，郭碩還是早已發動了車子等我。
來不及問什么，我便爬上副駕駛位。
“剛接警說東濱河橋邊有人跳河自殺。”
郭碩說話間車子已經沖了出去。
我單手打開記錄儀，身子同時向車后看去。“車上有救生圈。”
郭碩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說到這里我有些不好意思，因著我不會游泳的緣故，等會兒的救援我怕是幫不上什么忙。
“別緊張，李所他們先過去了。我們都在，用不上你。”
可能是我臉色太過蒼白，亦或是頭發散亂神色慌張，總之郭碩將我的狀態理解為害怕。
實際上我是愧疚多過于害怕。
警車開得很快，僅僅交談的工夫，我們便到了河邊。郭碩先一步下車，沿著小路走向河岸，我則在后面整理裝備，準備將救生圈拿下警車。
“下次別這么晚出來了，天太冷了，凍感冒了多難受……”
溫和適中的男聲，柔情蜜意的話語，任誰聽起來都會對來人有好感。
可我卻被這有著湖水樣溫和有力的聲音嚇到，驚恐地抬起頭。
又是那個男人……
紅藍閃爍的燈光下，我的臉色一定很嚇人。
隔著一條馬路，他看到我，將跟在旁邊的女子護到身后，如野獸樣警惕地望向我。
因天黑的緣故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覺得他的上半張臉都似于黑暗融于一體……
我咽了咽口水，借著身上那身警服的力量，大膽地回視過去，同時，另一手則摸向腰間……
“怎么了？”
鶯啼般清脆美好的女聲在男人身后響起。
這是我第一次注意到女人的聲音……她的聲音竟然這樣好聽。
我偏了偏頭，將目光看向那女人。在米色大衣和黑色大圍巾的包裹下，一個有著濃密黑發和小巧頭部的女孩子偷偷看向我。
因為天黑和男人遮擋的緣故，我沒有看清女孩兒的臉，但從她身形和露在外面的少許瓷白皮膚，可以想象出一定是位美女。
“是警察出警。應該是緊急的事情。”
男人的話明明是跟身后的美人兒說的，在我聽起來卻像是在提醒我。
“吳戈。磨蹭什么呢？趕快下來。”
郭碩的聲音在黑暗的河岸下響起。
我以為他們是需要我的幫助，連聲答應著向黑暗中走去。
到底還是心有疑惑，我站在黑暗中忍不住再次回頭，卻只看到他們的背影。
不過這一眼于我而言非常有用，第一我看到了他們在路燈下的影子，證明這兩個人是活的；第二那個男人摟著女人的姿勢跟上次在便道時遇到的一模一樣。
唯一不確定的是……那個女人是不是上次的女人……
雖然嚴格說起來我已經見了那個女人三次，但三次我都沒有看到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