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突然有些沉重，幾條黑色的火車軌道向遠方慢慢延展，風吹草動，云展星稀。
天怎么突然黑了？
疑問剛剛生出，便見遠處傳來轟鳴聲，接著一道刺眼的白光照了過來。
強光的刺激使我下意識的閉眼，心中卻暗叫不好，光影之下，分明有一個女子站在那里。
接著便是奔跑、呼喊，叫她下來，但那些聲音都淹沒在刺耳的鳴笛中，來不及了……
強大的吸力迫使我趴到地上才能穩住身形，頭發被驟起的大風扯得生疼，接著便是無邊的寂靜和黑暗。
“你怎么哭了？”
楓木的聲音砸破鏡面，我腦海中的影像驟然崩塌。天還亮著，風還吹著，黑色的軌道依舊是靜悄悄的。
“玉紅是怎么死的？”重新找回聲音，我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被撞死的。可警察沒有找到肇事的車輛。”宋丹木一手握緊登山杖，一手數著念珠答道。
“哼。你信嗎？”
“兩公里，她的遺體碎成了渣，沿途兩公里的范圍內收集到20多塊碎片，加起來不到30斤……”
“什么樣的車能撞成這樣？只有火車，她就是在這條軌道上被火車撞的。”
楓木眉頭緊鎖，雖然嘴上說著最合理的推斷，內心卻充滿疑惑。
這樣荒蕪的地方，早已廢棄的火車道，如果是被火車撞的，火車呢？火車是從哪里來的，又到哪里去了……
憑空出現的火車，憑空出現的尸體，玉紅的死讓我聯想到那個叫冥洞草的男人。他在民安路一個老小區墜樓而死，而那個小區根本沒有像樣的高層。他們的死何其相似……
“三桑，你是最先發現這件事情的人，你說說吧。”
宋丹木的話拉回我的思緒，他在我們之中年紀最大，也更沉穩一些。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
三桑點上一根煙，白色的煙霧幾乎將他的整張臉遮擋，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
“那晚之后，我擔心玉紅會出事，就留意著她的動向。這幾日她去了薊幽，在河邊祭拜，到山林枯坐，然后就回來了。再后來，手機兩天都沒有過動靜。開始我以為她是累了，后來覺得不對勁兒，等再次查看時才發現她把手機放家里，獨自出去了。”
說到這里三桑摸了摸鼻子：“她可能是發現我監視她了。等我覺察不好的時候已經晚了。”
“警察在這里找到了她的車，車上有一份遺書，上面除了‘我是自殺’四個字以外什么都沒寫。”
“接著……警察就在火車道附找到了她的遺體……”
“案子大概率是會按自殺結的，但這里有很多解釋不通的東西，所以我就把你們叫過來，看能不能查出點什么。”
風起，草低，嗚咽似悲戚的聲音在曠野飄蕩。天空在白日與黑暗之間切換，古老的軌道上時而出現的黑色火車，時隱時現的女子，恍然回眸時的那個微笑……我在現實與幻境中掙扎著。
“你怎么了？”
楓木再次將我拉回現實。
“沒……沒什么。”
“你說臥軌自殺的人會怎么樣？趴在鐵軌上？還是背對著火車頭？”
在我的認知里，即便有再大的尋死勇氣，也不會像她那樣直面火車，甚至在火車來的時候迎面走過去。
“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一般人不會選擇這種死法。男人都很少會這樣，更何況是愛漂亮的女人呢。”
“你知道警察是怎么找她的嗎？右手一根木棍，左手一個采集袋，一點一點地從這頭到那頭進行地毯式搜索。這邊有塊碎肉，那邊有根腸子，就是這么著也只撿了30斤……”
楓木的話讓我汗毛豎立，有哪個女人會選擇這樣慘烈的方式自殺啊。
“不管她是什么理由，或是什么方式，總之她的尸體是在這里發現的。我找你們來就是想找找線索。搜查也好，通靈也罷，不拘什么都可以。”
三桑打斷我們的討論，說出他找我們的目的。
我和楓木還沒什么反應，宋丹木已經一邊念念有詞一邊沿著火車道查找起來，偶爾還會停下來焚香占卜。
后來楓木和三桑分開兩頭仔細查找，連腳下的石子，路邊的草叢也不放過。
只有我還站在原地，不是我不想動，而是我不敢動。宋丹木點燃的香火在我眼中不斷擴大，沒有變稀薄反而越來越濃，漸漸地將他們的身影遮蓋，將周圍的景物遮蓋，只余腳下的火車道筆直地伸向遠方。
玉紅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再次出現在我的視野里的，她站在火車道上，背對著我。無論我怎樣追趕，我們之間總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能看到她，能分辨出來是她，卻永遠追不上她。
我就這樣跟著她走了很久，久到腳下傳來痛感，她才站定，回眸淺笑，然后消失。
隨著她的消失，煙霧也跟著散去，我還站在火車道上，但周圍的景色已經變了。
雜草變成了樹林，石子變成了沙土，就連火車道上也被陳年落葉覆蓋……這里倒有些野郊公園的韻味了。
她想告訴我什么呢？
我環顧四周，平鋪直敘的火車道，被落葉覆蓋的平整沙土地，連塊石頭都沒有。
“你看到了什么？”
這次發問的是三桑。
說出我看到的景象怕他們把我當成精神病；不說又擔心這真的是玉紅留給我們的提示。
經過短暫的思想斗爭我還是決定說出來。
“我看到玉紅迎著一輛火車而去，看到她在這里停留。”
“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幻覺……”
話音落下，他們沒有質疑我，甚至三桑和宋丹木已經開始尋找起來。
“你早說呀。我們就是因為覺得你有這方面的能力才請你來的。”
楓木吐槽道。聽他的意思，還怪我說晚了。
我悄悄松了一口氣，也開始在落葉中翻找起來。
……
撿到東西的時候，太陽已經偏西，被風拉扯的云層成條狀將它一分為二，詭異地掛在空中。
我盯著半埋在泥土里的東西，手剛觸碰到它的時候，一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他明明離我很近，臉上也沒有遮擋，但我就是記不住他的臉。
就在愣神的工夫，他搶先一步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張紙條。我想去阻止他，卻只觸到一片虛無。再定睛時，他已不見蹤影。
還是幻象嗎？
我撿起地上的卡片，墨黑的底色，燙金的大字，誰家的名片做得這樣丑……
大滴的眼淚毫無預兆地落在8號，玉紅的名字上。這已經是我在近期看到的第五張名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