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吹過耳畔的碎發如呢喃低語,樹林也發出沙沙的聲音。燈光尚遠,星光未明,低垂的草叢里時而傳來蟲鳴,時而忽然寂靜,像是有未知的生物藏身其中,給他們帶來莫名的威脅。
若事情真如楓木所說,他為什么要假扮冥洞草?又是因何死亡?
最近的事情總是這樣,查得越多謎團越多。孟浩然的死亡還沒明白是怎么回事兒,張怡就出事兒了,接著便是玉紅。
如果說孟浩然和張怡的案子有可能是刑事案件,那么玉紅和冥洞草的死,就真帶著詭秘色彩了。
“先不用管他的身份,多一份力量調查總是好的。”
宋丹木望向遠方,黑色的軌道無限延伸著,像是從黑暗里來,又像是到黑暗中去。
“真的是火車嗎?它是從何而來,又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呢?”
我的問題落在黑洞洞的夜里無人應答。
“走吧,它應該不會再出現了。”說著三桑就轉身慢慢向外走。
“你覺得它不會再出現,為什么還要暗中放探頭和竊聽器?”
楓木這個人有時候說話太不合時宜,我們都看到了三桑做得事情,就他非得要自作聰明地點破。
“我不是為了看火車,而是要看誰會來這里調查……”
話只點破一半,我們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冥洞草的死亡與玉紅一樣詭異,而他的背后又似有神秘部門,如果他們是為了調查靈媒社才安插得冥洞草,那么自然不會放過這里。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好奇害死貓,可惜貓就是改不了。”
楓木吊兒郎當地走在前面,說著不討喜的話。
待回到市區時天還不算晚,馬路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正是熱鬧的時候。我略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回所里住。
現在能帶給我安全感的只有警徽了,我相信不管是惡人還是鬼怪,終究都是怕它的。
“吳戈,你這是掉草窩里了嗎?怎么跟個刺猬似的就回來了?”
我回去時,門衛大爺正坐在門口的小椅子上休息,看到我的樣子他都站了起來。
我聞聲低頭看向自己的褲腿,在燈光的照射下,各種的草蒺藜被放大,可不是像刺猬嘛。
“去了一個野公園,一點都不好玩。”
我自己都沒注意到語氣中竟帶著點撒嬌的味道。
“哎呀,你說你說,一個女孩子家去什么野公園啊。草蒺藜、蟲子,搞不好還有蛇呢。”
“不如去逛逛街,買點漂亮的衣服啊,化妝品什么的。如果覺得實在無聊就找個男朋友。我看新來的小王就不錯,人長得帥,還踏實,最主要的他的家就在永寧。房子、車子都是現成的,多好……”
他一邊幫我摘著身上的草蒺藜一邊嘮叨著。
我勉強嗯了一聲,剩下的話被鼻音掩蓋,憋在了喉嚨里。人們總是會被小小的善意打動。
自從門衛大爺知道我的身世后,就有意無意地關心著我。不止是他,郭哥他們也都是如此。
我早就知道在這種政審嚴格的單位,過去、身份什么的肯定不是什么秘密,也預想會受到照顧或者同情,但這種小心翼翼的,生怕傷到我不敢提及,卻又偷偷關注我的小心意,真的戳到了我的淚點。
有那么一瞬間,我是有沖動想要將自己現在經歷的事情講給他們聽的。但是,想到冥洞草和玉紅的詭異死亡,想到孟浩然和張怡的被殺,我又停下了腳步,閉緊了嘴巴。
在這個世界,我是一無所有的,但他們不同,有父母、有孩子,有愛人,有朋友。
因為知道失去的滋味,就更不想讓別人也經歷這些。
……
接近夏日的時候,天總是亮得很早,雖然昨晚沒睡好,但對光線敏感的我,還是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就醒了過來。
我頂著黑眼圈,有些精神不濟地到食堂打飯時碰到了搭檔郭哥。
“你怎么不多睡會兒?”他關心地問我。
“我睡不著。”
“那就多吃點,補補。今天還得一天的活呢。”在他的觀念里吃好、睡好是最重要的,總是勸我多吃。這點跟我媽媽很像……
“好的。”我胡亂點著頭應承著,其實一點胃口也沒有。
匆匆吃過早飯,碗還沒來得及洗就來警了。電臺響得短而急促,還連續重復了好幾次,一聽就是急事兒。
我抓起裝備跟著郭哥跑向警車,他一邊掛擋一邊嘟囔著,“今天怕是不好過”。
柿子專撿軟的捏,麻繩總挑細處斷。
在我們這兒有一個不算靈異卻很神奇的規律,重大的警情總會遇到新人出警,越是狀態不好想休息的時候,事情來得越多。
出事兒的樓房是一個用蘇聯時期建筑圖紙設計的樓房,從外觀上看與周圍的樓沒有區別,最大的特點在于它的電梯。
幾個單元門共用一個電梯,而且想去其它單元的停靠樓層是固定的。比如這棟樓,我們要去其它單元門的10層,坐到10層是到不了其他單元的,需要坐到8層下電梯,穿過走廊走到要去的單元,然后再爬兩層才能到10層。總之是很麻煩的,我每次去都會迷路。
老樓的樓道狹窄陰暗,再加上雜物的堆積和不透風,長年有一股酸腐的味道。
我們還沒轉過拐角就聽到大力拍門的聲音。郭哥示意我走在他后面,他自己則將警棍抽了出來。
“怎么回事兒?為什么砸人家門?”
出乎意料的是郭哥的聲調并不強硬,甚至是有些溫和的。
“是她!警察同志,我沒見她這樣的……我送了這么多年快遞了,沒見過她這樣的……”
話還沒說完,砸門的男人倒是先哭了起來。
干警察這幾年,我見過很多人哭,悲傷的、痛苦的、委屈的都有,但他的哭不一樣,那是一種直擊心底的心酸。
男人大概50歲左右的樣子,個子不高,蹲在地上時僅有那么一小團。他頭上還戴著頭盔,脊背上全是汗,幾乎將衣服都浸濕了。他彎著腰縮成一團,我看不到他的臉,光影下只能看清他黝黑的手臂和關節粗大、干裂粗糙的手。
郭哥收起警棍蹲在他面前,“哥們兒有話好好說,跟我說說怎么回事兒。”
他沒有理會郭哥,兀自哭著,自肺腑發出的低沉聲音,聞者落淚。
我有些受不了這樣的場景,將噴霧歸位后,默默站到樓道僅有的窗邊,試圖打開那里的窗戶,讓空氣流通來緩解憋悶異常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