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什么要自殺啊！她憑什么自殺！要死也應該是那群混蛋死啊。這樣的母親真讓人無語。”
楓木對王然媳婦的做法非常氣憤，堵著的那口氣在心里升騰著卻無處發泄，只能揮著拳頭嘴上說幾句。
這事兒怪她嗎？要怪也應該怪那個老丁家欺人太甚。我在心里腹誹著，雖然不贊同王然媳婦的做法，多少也能理解點她。
“這冤魂沒找老丁家算賬嗎？”
天知道我為什么要問出這么一句。可能我真心希望善惡有報，真心希望有人能主持公道，哪怕是鬼呢。
“這倒沒聽說。這幾年村里的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老丁家的兒子們也都出去了，可能是找不到吧。”
聽她這個口氣，也是挺遺憾的。
“王然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您看看這是他嗎？”說著三桑將照片遞了過去。
“你們是專們來找他的？你們是什么人？”
鄰居大嬸警惕性很高，她沒接照片而是立即反問了回來。
“我是私家偵探，王家的一個遠房親戚托我查這人的下落……”三桑順嘴編了一個謊話。
“王家的遠房親戚……是不是王然媳婦的娘家人啊。你早說啊。”鄰居大嬸嗔怪著從三桑手里拿過照片。
我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切，虧得剛剛夸她警惕性高，結果被這么三言兩語的就搞定了。
三桑則一臉談定，剛剛從大嬸的話里就能感覺到她是個熱心腸的人，而且很為王家的遭遇鳴不平。現在出來一個偵探，還要調查王家的事情，她自然是希望能幫到她的。
“鼻子和眼睛很像……但我也不能確定……畢竟那個時候那孩子還沒長開，又經常帶著傷，低著頭，我也沒仔細端詳過。”鄰居大嬸略帶歉意地遞回照片。
“那他叫什么名字您還記得嗎？”三桑平靜地問。
“大名不知道。小名叫源源……”說到這里大嬸略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那幫孩子欺負他的時候叫他‘耗子’。”
“知道了，謝謝您。”
三桑的聲音有些沉悶。搞得大嬸很不好意思，一個勁兒地說著不好意思。看得出來，她很想幫助鄰居王家。
見再也問不出什么，宋丹木說道：“王然媳婦確實有冤情，可是長此以往在這里待著對她是百害而無一利。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還是早些往生的好。我來給她超度吧。”
他說得很像那么回事兒。鄰居大嬸對他千恩萬謝的，還想給他錢，都被他推脫了，只要了些黃紙、紙錢之類的東西。
再次回到王然家的院子，宋丹木將這些物品擺在果樹之下，口中念念有詞，良久之后才點燃。
此時，日頭西落，只在山間露出小半個臉兒，人未被照亮多少，影子倒是拉得老長。
供品燃燒的火光打在影子上，明明暗暗，將它變成各種形狀，我們各懷心思地沉默著。
“這世上真的有鬼嗎？如果真的有，她為什么不報仇呢？”我喃喃自語，并不期望有誰會回答我的問題。
“想什么呢？要是都能自己報仇要警察干什么？”三桑又點上了一根煙，煙霧下的表情我看不到，但他話語中的苦澀我還是感覺到了。
“有一些我們無法理解的東西，但也不能稱之為鬼。”宋丹木神情肅穆地說道。
這話卻被我理解為是他身為靈媒最后的倔強。
“行啦，別說這些憋屈的事兒了。我們進屋找找照片之類的東西，怎么也得搞清楚，這個人是不是我們現在要找的王浩。”
楓木邊說邊往里走，三桑和宋丹木卻都沒有動。
宋丹木不動是因為要繼續燒紙超度，三桑也沒動卻是我們沒想到的。
“我昨晚就睡在這里，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始終盯著那團燃燒的紙錢，看樣子是不準備進屋再次查找了。
叫不動三桑，楓木自然把目光轉向我。我略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他進了屋。
再出來時，太陽已經落山，我和楓木滿身塵灰地走出屋子，他們還在院子里站著。
宋丹木看著手中的卦象發著呆，從其頭上的落葉看，他保持這個姿勢有段時間了。
“我信你的占卜。真正的王浩應該是死了。”三桑將煙頭丟在腳下，又用腳尖狠狠地攆了攆。
“算啦，本來也沒報多大希望。這些人不會留這么明顯的證據給我們查的。”楓木邊說邊拍著身上的灰塵。
別看這些人說得云淡風輕，內里只不定怎么懊惱呢。
真正的王浩確實是瘋了，爺爺被氣死，父親被打死，母親被欺辱，自己被霸凌……這些都不是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兒能承受的。
我不知道壓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或許是對生活的無望，亦或是母親的那碗農藥……
總之他瘋了，以此來逃避生活的黑暗，流浪在社會邊緣，遠離殺人不見血的同類……
若不是那張身份證，這一家人的悲慘故事便會淹沒在時光中，無人探究。
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卻也是真實的生活。
“如果真的有鬼該好多啊。至少能圓出個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故事來舒爽人心。”
我盯著院中的兩棵果樹，竟然希望它們能做出點顯靈之類的事情來。
“會有的。不是今生就是來世。”宋丹木拍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輕笑一聲，嘴上并未反駁。內心想得卻是今生若不報，來世還有什么意義呢……
回到鎮上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山里的天黑與城市的天黑不同，那是真正的黑暗。沒有路燈，沒有霓虹，連住家的燈火都是稀稀拉拉地點綴在黑色中。
晚飯是在那家鎮上唯一的飯店吃的，住宿是旁邊的農家院。看樣子，這兩家店主是親戚關系，相依而生招攬生意。
山里的夜比城市的靜很多，但我卻睡不著。過分的安靜帶來的空虛感并不好受。輾轉反側至半夜，終于迷糊著睡著了，卻又著了夢魘。現實生活中期盼的冤魂全都出現在了夢里。
可能是執念太深的緣故，雖然夢里她面目可憎，我卻并不害怕，反而靜靜地引著她去報仇……
那些現實生活中做出來是犯罪的行為，全部在夢里實現了。純粹的暴力、帶著憤怒的原始的暴力，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所以雖然做了惡夢，心中的憤恨卻得到了宣泄，整個人反而精神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