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往所里走的時候已是凌晨，路上靜悄悄的，平時活躍在林蔭路兩旁的鳥兒們都已進入夢鄉，偶爾響起的幾聲低喃似夢語讓夜更靜了。

我不害怕這種安靜，反而有些喜歡。當警察的時間雖然不長，我卻深知人遠比鬼可怕，所以我不擔心黑漆漆的樹林里冒出鬼來，只擔心突然出現的人。

這樣想著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座高大的木制牌樓，這是永寧的特色，街頭巷角經常與它們不期而遇。可惜它們都是新建的，帶著新鮮油漆的味道，好在夜色給了它們很好的偽裝，倒也能讓我一窺古時永寧的巍峨風采。

“吳戈，這么晚了你怎么還在外面？”是同班組王瑞的聲音。

“你怎么來了？”今天并不是我們值班，所以我有此一問。

“被叫回來的。這不是有案子嗎？讓我幫忙?！彼穆曇糁杏醒陲棽蛔〉钠v。

唉，這就是24小時開機的壞處。真真是一入警門深似海，從此休息是路人。干我們這行的，根本沒有休息的概念。隨時響起的電話，隨時而來的召回……

“是那起事故吧？刑警沒接嗎？”我本著了解更多信息的想法如此問道。

“刑警接了。但要我們先期調查做好材料才能交上去。”他有些無奈地搖頭。

聽到刑警把案子接了，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氣?！澳悄阆热ッΠ?。我也要回所了。”

王瑞點點頭離開，并未深究剛剛的問題。

（這里有必要解釋下，前文里的小王并不是王瑞，那個小王叫王昊，因為都姓王，又是新來的就被所里人親切叫為小王了。）

王瑞的出現將剛剛的寂靜打破，我像是從異度空間直墜人間似的，立即感受到了煙火的氣息。

通明的燈火，嘈雜的人聲，往來頻繁的人影，這里永遠是熱鬧的。因孩子打架而吵鬧的家長還沒有散去，打車不給錢的酒鬼又被送了過來……前臺的大廳吵吵嚷嚷的，接待民警一會安撫這個，一會提醒那個，根本沒注意到我的到來。

我很喜歡這樣不被注意的感覺，一個人悄然上樓，靜靜地躺在床上梳理思路。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我必須要整理整理思路。

第一個考慮的問題便是三桑所說的，兇手是按照講事故人的順序殺人。推論依據是植楮、玉紅還有懷夢，她們都是在講完故事后出事的。下一個講故事的人是沙棠，我想我們應該重點關注他。

第二個考慮的問題自然是關于他們推論的我們是從未來穿越回來改變現在自己命運的。關于這一點……我是有七八成相信的。因為這樣就能解釋他們講得那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當然這個前提是他們的故事是真實的。

現在立足于我們是從未來而來這個基本來思考問題。與以往的故事和影視劇里演繹的不同的是，我們沒有關于未來的那部分記憶，更準確地說是我們沒有完整的、準確的記憶……

也許因為我們是實驗品？

我在實驗品的問題糾結了一會兒，又在自己沒有記憶不能改變命運這個痛苦的點上自責了很長時間，才慢慢意識到一個問題。

我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那就是我以已推人了。我自己沒有記憶就認為別人也沒有記憶。既是實驗就總會不一樣，如果我們中有人記得未來的事情呢？

如果我們中有人記得未來的事情會怎么樣呢？

‘垂死病中驚坐起’……這個可能性太可怕了。如果有人帶著記憶穿越就能準確預判將要發生的事情，那么制造點意外……也不是什么難的事情。

這個問題讓我抓狂。畢竟我們看小說時都是以主角視角展開的，而通常主角都是有金手指的。他們都能帶著原來的記憶來拯救世界。

可是……可是如果帶著金手指的人是壞人呢？我們怎么才能分辨出來他，又該怎么阻止他呢？

再或者……壞人不是一個人，那將更麻煩了……。

還有按照網文小說的邏輯金手指中還得包括能和現在與未來傳遞信息。如果能傳遞信息的人是壞人……那我們還有什么活路？

我揉了揉發疼的頭，將自己看過的事情、新聞、小說等等所有能想到的信息都理了一遍，發現作為一個普通人沒有任何辦法能找出帶記憶的穿越者。

如果他不暴露我怎么能知道他是帶著記憶的穿越者呢……

能提前知道孟浩然那天走的路線；知道張怡（植楮）那天會去老城墻或者他知道那天老城墻會有匪徒然后引著張怡去那里……

還有玉紅……那輛火車是不是他知道未來將有火車從那里走，然后把她引到那里？

尋木的事情就更不用說了。照宋丹木的說法，他好像知道自己死了孩子就復活似的……可以理解為他的死讓事情回歸到原本他人生的走向……

最初的三桑，他剛買了院子一個月，就有人找上門。我們明明查了所有監控沒發現可疑人。什么人能在不提前踩點的情況下準確找到那里并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一個前刑警呢？

若他都知道我們的動向那就能夠解釋了……

因為想得太多，我額角的血管不受控制地猛跳，頭疼欲裂，在倒向床鋪的瞬間一個想法蹦了出來。

那個兇手對我們很熟悉，不管是現在還是未來他都對我們很熟悉。我們并非名人，他卻能準確知道我們的動向，至少應該是我們都認識的人才對。

……

這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我隨著那輛公交車一直墜落，冰冷的河水涌入車內，驚慌中我叫著爸爸、媽媽，卻沒有得到回應。最后河水將我淹沒，令人絕望的窒息感傳來，我難受了很長時間才得以解脫。

再回頭時，我的身體已經隨著公交車慢慢下沉……散開的瞳孔，蒼白的臉龐，在水中胡亂飛舞的頭發，那分明是個死人。

脫離身體之后，我變得異常輕盈，僅片刻工夫就飄到了水面之上。此時的岸上早已亂成了一鍋粥，哭喊的人群，救援的車輛，黑壓壓的將大橋堵得水泄不通。我卻準確地從人群中看到了爸爸的身影，活著的爸爸的身影……

在這個夢里，活著的是他們，死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