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濃重的霧霾將永寧牢牢包裹。會議室外云霧繚繞,會議室內煙氣升騰。
“你怎么管得片?攝像頭壞了不知道報修嗎?!”所長臉色鐵青,因為憤怒本就上挑的丹鳳眼,更小更挑了,幾乎立了起來。
“這事兒我早就報了。跟社區報了,跟您也報了。您也知道這東西不是咱們能裝的,也不是咱們說了算的。”楊子臉色極差,昨天本就熬了一夜,今天又干了一天,晚上了還要在這里被罵,換誰都不會有好脾氣。
“你別跟我說這些,我告訴你,這就是你的責任。你是社區民警,就應該弄好。”所長嘴唇抿成一線,感覺已經在爆發的邊緣。
“你還跟我這兒七個八個的。你應該慶幸燃氣沒炸。那要是炸了,你還能在這兒跟我說話!等著進去吃牢飯吧!”
我低頭在筆記本上畫格子,覺得所長這話說得有點過。
果不其然,楊子火了。“怎么著!我進去!憑什么我進去!我進去你還能在這兒待著頤指氣使嘛!”
“你不看看你什么樣兒。你問我干什么了,我干得活多了去了!你怎么不問問你干什么了!天天地在辦公室一坐,就會上嘴皮碰下嘴皮地說,好聽的誰不會說。你干什么了嗎?我跟你反應的問題你當回事兒了嗎?”
“好事往自己身上攬,出了事兒了往下推責任!怎么著?舍不得你那坐椅啦!我告訴你,我對得起這身警服,換誰來我都能這么說!教訓我?你先看看你自己配不配吧。”
李副所拉了拉楊子本想讓他冷靜一下,誰知他說完便一甩手走了。
“你說得這是什么話!你還想不想干了?!”所長提高音量對著已經站到門口的楊子喊道。
“你沒權利跟我這么說!我能不能干是組織上說的,不是你說的!讓他們來調查我,若要查出我有什么問題,我認了。”撂下這句話,楊子便氣沖沖地離開了會議室。
我低著頭做鴕鳥狀繼續在筆記本上畫我的格子,還順手在每個格里子加了些笑臉出來。
“行了,所長,您別生氣。他熬了兩天兩夜,正是累的時候,讓他休息休息,明天就好了。”王副所長打著圓場說道。
“他是你的人吧,好好管管,怎么說話呢。我這是為他好,他要是出了事兒,你也脫不了責任!”
真是好心沒好報,誰打圓場,誰就得接他的火。我在心里暗暗吐槽,又在筆記本上畫了個蘑菇出來。
“出了這么大的事兒,上頭調監控,監控沒有,走訪、走訪沒線索,你們怎么跟上頭交待,怎么跟老百姓交待!”所長的火還沒有發完,底下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我畫畫的手一抖將笑臉畫成了哭臉。我們怎么交待?合著這事兒全是我們的責任,你作為一把手就什么都是好的。合著整個所里就你優秀,我們都尸位素餐唄。當然這些話我也只能在心里吐槽,并不敢拿到明面上來說。
我略抬頭看向對面的老同志們,有些人明顯已經坐不住了。果然一位老哥開口了:“出了事兒大家都不愿意。但是在這里發火有用嗎?出了事兒,大家擔,一起查案才是重點。有那個工夫不如自己出去走訪,也能減輕點底下民警的壓力。”
其實,老哥的話很中肯,也算是就事論事地評論。但即便是這樣的發言也不是所長能接受的。
“反了你們!李豐,王欣源!看看你們帶得人!有意見私下里跟你們的副所長說。這是案情分析會!”所長的嗓音提高八度。
好在我早有準備將頭低得更低了些,偷偷用手捂了耳朵。
“我怎么了我?!我說什么不應該說的了嗎?你也知道這是案情分析會。亂發脾氣說那些沒用的廢話的人不是你嗎?我好心提醒你,你還來勁了!我告訴你,我沒幾個月就退休了,老子什么都不怕。你有什么不滿就沖我來!別動不動就擺官威對你底下的兩副所長發邪火!”
老哥見他這么說也急了,站起來跟他理論。照老公安的脾氣,怕是所長再說什么,他就會跟他打起來似的。
“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王副所長連忙安撫老同志。
奇怪地是所長居然慫了。我看著他那張因極力忍耐而有些變形的臉,不禁在心里暗笑,這家伙原來是外強中干,欺軟怕硬的。
“李豐、王欣源,這個案子你們倆繼續調查,明天下午6點前給刑警隊報材料。”說完所長就離開會議室走了。
是的,所長走了,他把調查的工作丟給了兩位副所長。若查不了什么線索,也是他們向刑警隊匯報,跟他沒有關系。
我咬了咬筆蓋,不禁懷疑剛剛的發火只是他為現在這兩句話的鋪墊。
“不用擔心。繼續加大走訪力度肯定能得到線索。以前的時候沒有監控,警察不也一樣辦案子嘛。怎么到現在還越活越回去了,沒有探頭就不能破案啦。”
老民警們給兩位副所長打氣,很快定下走訪方案。第一部分民警負責走訪周圍鄰居;第二部分民警負責走訪菜市場商戶以及案發時段的顧客;第三部分民警負責聯系查找被害者馬兆的關系人,尤其是那些曾經找他算命的人。
我和郭哥就被分在了第三組。馬兆的生活說簡單也簡單,53歲的年紀,單身一人,無父無母,無兒無女,除了圈子里相熟的幾個人幾乎沒有什么朋友。但就他從事的工作來看,說復雜也復雜,每天接觸的求算卦者各行各業的都有,可謂是魚龍混雜。
尤其,算卦這件事情,有些封建迷信的性質,不能光明正大的進行,來的人大多對自己的身份遮遮掩掩很難查到真實身份。也因此,我們投入的警力和精力都很大,卻收效甚微。
‘你們那邊調查有進展了嗎?’三桑發來短信的時候,我正困得睜不開眼。
我對他的消息靈通早已習以為常,回了個‘沒有’便迷糊著睡了過去。
這是我第一次和衣而眠,我本意是小睡20分鐘再起來的,但我沒想到人在極度困倦的情況下根本沒辦法醒來。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大亮,手機里一堆未接來電,未接信息。
除了一條是郭哥讓我休息的信息,其余的都是三桑發來的。
我抬了抬胳膊,將全身僵直的關節掰了掰,才從床上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