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穿林而過,留下呼嘯之聲,車內卻靜得可怕。薛雪看著我一言不發。
我將我的問題又問了一遍:“您是不是早就知道蓉蓉會遇害?”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她的種種行為。因為早知厄運,才會在女兒剛剛失去聯系時就那樣激動;因為早知厄運,才會在絕望之下引著我們來這里……
“這里……就是她的埋尸之地嗎?”我的這個問題是有些冒險的。聽了這個問題,她可能會朝我發火,可能會想打我,還可能會投訴我。
不過,既然問了出來,這些后果我都愿意接受。
結果,她卻深吸一口氣只幽幽吐出這么一句:“我曾經做過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蓉蓉被害了……我心如刀絞,肝腸寸斷……”
她只說了這么兩句,便淚如雨下,再也開不了口。
“在您的夢里……她就是在這里被發現的嗎?”我紅著眼圈問她。
她嗓子發不出任何聲音,只痛苦地點點頭。
風更大了,吹得整座山林都呼嘯作響。她哭得無聲,卻蓋過了車外的所有呼嘯之聲……
郭哥受不了這樣的氣氛,再次下車給王副所長打去電話。聽了匯報的王副所長沉默了一會兒,才回復道:“我知道了,你們先在那里等著吧”。
這一等,就從日頭東升等到了日頭西落。
“您必須得吃點東西。”我勸道。
一整日,薛雪什么都沒吃。我這樣年輕的人都覺得熬不住,更何況上了年紀的她呢。
“薛女士,我知道您著急傷心,但是身體要緊。您要相信我們一定能找到您女兒的。到時候,您餓壞了,她不得心疼啊。”
郭哥的這種勸法,無異于飲鴆止渴,但沒確定結果之前,我們必須保有希望,哪怕是萬分之一呢。
“只要找到她,我什么都告訴你們。”
薛雪沒接郭哥遞來的食物,只說了這么一句,便再次閉上了眼睛。
“您現在把知道的情況都告訴我們,我們能更快地找到白蓉蓉……”
不管郭哥怎么樣問,她都閉目不答。她的固執超乎我們的想象,但看到她眼角干涸的淚漬,我們又不忍苛責。
好在這時王副所長那邊傳來好消息,犯罪嫌疑人已經落網,刑警那邊正在訊問查找白蓉蓉的下落。
“薛女士,好消息,我們已經找到帶走您女兒的人了。您現在跟我們回去,咱們應該很快能找到她。”郭哥激動地跟薛雪說道。
“你們抓到兇手了?”薛雪的聲音有氣無力,此時她臉色灰白,連續熬了這么長時間,已是強弩之末。
“我們找到嫌疑人了,相信應該能很快找到您的女兒。”郭哥還處在激動的情緒之中,似是沒注意到薛雪剛剛用的詞語是兇手。
“我不走,我女兒在這里,我要在這里陪著她。”薛雪拒絕了我們的提議,她固執地認為女兒已經死了,而且被丟在了水庫里。
“您這樣下去不行,身體會熬垮了的。您要好好活著,您還得親眼看著傷害自己女兒的兇手被繩之以法呢。”我靈機一動順著她的思路勸她。
“繩之以法?”果然她被我的提議動搖了。
“您不想看到傷害您女兒的兇手被繩之以法嗎?”我繼續用這個點勸著她。
“好。我要親眼看看是什么人敢傷害我的女兒。我饒不了他!”仇恨激起了她體內的最后那點能量,灰敗之色被憤怒導致的紅暈暫時壓了下去。
我們的車子終于開始返程。
山里的黑暗比我們預計得來得還要早些。不知明的動物鳴叫聲配合著呼嘯的山林,此起彼伏的響起。幽深的公路上只余我們一輛車還在行駛。
回想著這兩天發生的事情,我越發覺得旁邊的這個老人身上隱藏著巨大的秘密。但她不開口,我也沒有任何辦法,只能寄希望于她找到女兒后能履行諾言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們。
我們的車子進入市區后,沒有回所里,而是直接開到了刑警隊。
“吳戈,行啊你。你這個運氣真是差的可以。我跟你說我們刑警隊這個月就接了兩個案子,還都是你們所的。”我剛一下車,就被楊樂樂拉到一旁吐槽道。
我訕笑一聲,心知自己霉運大,也不好辯駁什么。
她還要吐槽我兩句,便聽到我的肚子咕咕作響。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腸鳴的尷尬。響聲很大,還是自己不能控制的那種。
“你餓了吧?走我帶你去食堂吃飯。”好在楊樂樂也是警察能體諒我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苦楚。她的熱情化走了我的尷尬,被她拉著,我竟生出些幸福感來。
一碗熱湯面下肚,我感覺四肢百骸重新溫暖,連大腦都跟著活了過來。
“白蓉蓉的案子是怎么回事兒?嫌疑人抓到了,找到她的下落了嗎?”我咽下一口熱湯問道。
“那姑娘怕是兇多吉少了。”楊樂樂語氣沉重。
“她真的遇害了?”我想著薛雪那張灰敗悲傷的臉,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這兩個畜生身上可能不止背一個命案呢。我們從他們的車上找出了3個不同的女性DNA,都是失蹤人口里的……估計她們都被害了……”
楊樂樂的話讓我再次打起了寒顫。
“可是……可是我們查了,白蓉蓉是平和上得他們的車……一路上她也沒有反抗的痕跡……怎么就變成被殺了呢?”我猶自不信的辯駁著。
“這兩個人在網上發布消息說自己是私家偵探,專門幫助女性……別人因為什么找他,我們暫時還不清楚。但白蓉蓉找他是為了讓他幫助她獲得新的身份離家出走開啟新的生活。”
“我們從白蓉蓉的通話記錄也了解到,她那天離開花店后失蹤,本來是她與他們約定好的。所以她不可能反抗,她上車時甚至是帶著欣喜的。她以為她將迎來新的生活……不曾想卻被害了……”
楊樂樂的話讓我產生了深深的自責,若我們找得快點是不是會不一樣?
“我應該相信薛雪的……我們……我們調查時在那家飯店耗費的時間太多了……如果我們判斷準確一點……白蓉蓉也不會……”
“停!吳戈,停!”楊樂樂及時止住我的內耗。
“吳戈,你不能這樣。沒有人是先知,也沒有人能夠預知未來。我們是警察不是神。出現了案子,會有千萬種猜測,一拍腦門就是一個想法,可是自古都是謀劃容易決斷難,善謀沒什么了不起,善斷才是最難、最寶貴的。”
“我們只能從一堆紛亂復雜的線索中抽絲剝繭,慢慢尋找,甚至是一一排除。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第一時間上報,第一時間查找,從案發到破案前后不過48小時的時間。”
其實,楊樂樂安慰的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總覺得還不夠,至少對白蓉蓉來說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