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隨落葉而下,點點滴滴到窗前。秋日的雨清冷蕭瑟,無端添出些寒意來。
在薛雪的講述里,她前天下午是去找馬兆算命的。馬兆在那個圈子里小有名氣,人稱馬半仙,來找他的人很多。近些日子,她越發地心神不寧總覺得要發生什么事情似的。
她找馬半仙的目的是想讓他給女兒算上一卦以卜吉兇。只是,她剛報出女兒的生辰八字,馬半仙就板著臉斥責她為什么要給她死人的生辰八字。
那是她女兒的生辰八字,怎么可能是死人?他說她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說她女兒的半點不好。
當下,她便急了,與馬半仙吵了起來。爭執間,情緒激動的她拿起桌上的擺件便向馬半仙的后腦砸去……
馬半仙只來得及‘啊’了一聲,便癱軟在地……聲音戛然而止,她也終于冷靜了下來……
之后,便是反鎖房門,清理現場,打開燃氣閥門偽造自殺等等掩蓋行為。至于那個兇器被她裝在包里帶走了,待行至護城河的一個偏僻角落時,被她丟在了河里……
整個殺人過程干凈利落,現場打掃得很干凈,若不是被快遞小哥和前來算命的人看到,我們還不能快速鎖定她。
“僅僅因為這點口角,你就殺了他?”刑警不可置信地問道。
“他咒我女兒死,怎么能說是小事兒呢?只要威脅到我女兒的,都該死……”說著她話峰一轉又哭了起來,“蓉蓉,是媽媽不好,是媽媽沒能保護好你。要是媽媽早點查出他們,你就不會被害了……”
“現場處理得這樣專業,這不是你第一次殺人吧?”老刑警緊緊盯著她,沒錯過她臉上一閃而逝的錯愕。
“上一次殺人是因為什么?也是因為你女兒嗎?”他的圍繞著這個問題,一次又一次地發問,將壓迫感放至最大。
薛雪目光躲閃,她借著傷心過度的理由往床上躺去,顯然是在回避這個問題。
“你去把近些年永寧沒破的命案卷宗都找出來,這人身上肯定還有其他的案子。”刑警隊長在門外低聲安排著工作。
“尤其是跟她或者跟她女兒白蓉蓉有關聯的,要重點排查。”老刑警補充道。
“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說著刑警隊長遞給老刑警一支煙。
老刑警接過煙,剛要往嘴里送,便看到小護士正遠遠地斜睨著他,拿煙的手一抖,立馬放了下來。他干笑著說道:“我也是想到了那起案子。”
見旁邊的年輕刑警還一頭霧水,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他們在打什么啞謎。老刑警主動請纓:“我去看卷宗吧,年輕的沒經歷過那個案子。”
刑警隊長看了看里面,似是有些不放心。老刑警拍拍他的肩膀說:“放心,跑不了。”
薛雪住的醫院離刑警隊不遠,也就兩條胡同的距離。眼神好點的,站在這邊樓上,就能看見刑警隊的灰樓。
天灰蒙蒙的,整個大地都被包裹在細密的雨絲中。在外稍作停留,潮氣便順著褲管、衣袖鉆入體內,寒冷黏膩使人快速失溫。
“三桑被殺的那天也是這樣的……”
三桑?聽到這個名字被現在叫這個名字的人說起,我一時間有些愣住。
“我朋友林同。三桑這個代號真正的主人。”洞察到我呆愣的原因,三桑又補充道。
“你也覺得殺害三……林同的人是薛雪?”我在三桑這個名字上打了個結,還是避開了這個叫法。出于私心,他現在叫這個代號,我還是避諱一些的好。
“那天也是這樣……他還喝了不少酒……”三桑看著外面出神,陰郁的面龐仿佛與周圍陰沉的水汽融為了一體。
“這樣的天氣,很容易讓人胡思亂想……熱愛的事業沒了,喜歡的人死了,兄弟又不相信他……”
“我是導致他死亡的其中一把刀……”剛從外面進來的三桑頭發被雨絲打濕,結成綹一條一條地貼在頭皮上,頹廢又脆弱。
“這事兒跟你沒關系。你別把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你沒有那么大的能量……”這話是以前的師長勸我的,聽著聽著就記住了,今天正好拿出來勸他。
“如果不是他喝多了,薛雪也沒那么容易得手。”三桑將整個身體靠在墻上,借助墻面撐住自己。
“確定是她干得了?”案子重大,我被趕了出來不能旁聽。
“她都認了,細節說得都對得上。”這句話似是花了他的所有力氣。
“為什么?”我的問題他沒有回答。
想到之前薛雪的話,我將事情大致理了理,又問道:“白蓉蓉找過林同?”
三桑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懊惱地說道:“我們那個時候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與林同有關聯的人身上……那個白蓉蓉我們也查過她……只是當時她太不起眼兒了……第一批就被我們排除了嫌疑。”
“她只與林同接觸過一次,還是咨詢……”
三桑深深嘆口氣沒有再往下說。我卻能理解他的意思。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刑警更傾向于林同的案子是仇殺。像白蓉蓉這種只找他咨詢過一次的人,根本不會被列為調查對象。頂多排查一下她有沒有作案時間……但這些都不足以讓他們注意到她的母親薛雪。
“刑警辦案講究的是邏輯。薛雪的做法根本不是正常人能想出來的,你不必為些自責。”勸解的聲音在樓道的另一頭響起。
抬眼望去,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站在那里,云鬢蓬松,眉目舒展。
“老徐他們找你。”她對著三桑說道。
“我這就過去。”說著他向她的方向走去。
我以為他們會一起離開,不想三桑走了,她卻留了下來。
“你好,我是法醫安然。”她跟我打著招呼,有一個伸手的動作剛做一半便停了下來。想來是怕法醫這個職業被人嫌棄的緣故。
“您好,安法醫。我叫吳戈。”我不自覺地站直身體,與陌生人交談讓我有些緊張。
“我聽過你的名字。吳戈……你的人不像你的名字那樣犀利,我也不像我的名字那樣安然。”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笑著的,其實從我們見面以來她一直都是笑著的。
只是這笑……從未到達眼底。這個笑,我太熟悉了。多少年假笑的經歷讓我一眼就能分辨出其中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