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片兩片地下著。初時,星星點點的,到了夜間,鴻毛樣的鋪天蓋地的落下,將整個古城都籠罩了進去。
今年的冬天來得有些早呢。
我站在陽臺上,用手將玻璃上的霧氣抹開一角。宮廷樣式的路燈上掛滿了雪,光線所及之處,盡是素素落雪,玉樹瓊枝,銀霜滿地。
這樣的寒冷,卻是孩子們的天堂。銀鈴般的笑聲由遠及近,幾個孩子正拿著雪球互相打鬧著……這樣的煙火氣真好。
我在陽臺站了很長時間,直到整個身體都感到涼意才拉上窗簾轉身進屋。
一杯清茶,一盞臺燈,我愜意地坐在床上翻弄著手機,這一刻,紛紛擾擾離我遠去,只余活著的趣味。
可惜這份寧靜沒維持多長時間,一篇文章引起了我的注意。
‘今天急診科收治了一位特殊的病人。再次跟大家強調吃頭孢類藥物不能喝酒,否則會引起雙硫侖樣反應,嚴重的還可能要人命……還有甲硝唑也可能引起雙硫侖樣反應。重要的事情說三遍吃藥別喝酒……’
發這條消息的人,是我關注了很久的一位急診科醫生。他經常科普一些醫學常識,偶爾還會講些工作上的趣事。我很喜歡看他的文章,帶著生死的豁達,卻并不沉重。
只是……怎么會這么湊巧,沙棠就是因雙硫侖樣反應死亡的,現在又出現了一例。這種小概率的事情在同一個城市反復出現,怎么都覺得怪異。
我思索良久還是將這篇文章分享給了三桑。
“明天,我去查查。”他回信息的速度很快。
得到這個答復的我并沒有安心,好容易靜下的心又煩躁起來,輾轉反側很晚才睡著,次日卻早早地醒了。
冬日晝短夜長,剛到卯時,天還黑著。路燈的光線下,昨夜鴻毛般的雪花變成了冰晶,細細碎碎地下著,靜下心來還能聽到落雪之聲。這樣的天氣,連政府都呼吁減少外出,提倡在家辦公。
不過,作為警察,我們是不可能休息的。既然早晚要出門,不如趁人少時,還能避免堵車。
思及此,我快速行動起來,在夜色中出了門。
雪,比昨晚小了很多,顆粒卻越發結實了,掉在身上沙沙作響,打在臉上生疼。我趕到單位的時候,臉被凍得通紅,露在外面的頭發掛著白霜都凍住了。
“你怎么了這么早就來了?是怕路上不好走嗎?”門衛大爺打著招呼。門衛房內升騰著水汽,顯然是剛剛泡了茶。
“是啊。雪下面都是冰,我這一路走來,好幾次都差點摔了。”我應和著往里走,就說話的工夫腳下還打了幾次滑。
宿舍的暖氣不算熱,我又添了些衣服才算暖和過來。從容地吃過早飯,又換上厚靴子再出來時,郭哥已經在門口的巡邏車上等我了。
雪未停,風又起,一開車門,風卷著顆粒狀的雪往里鉆,弄得座椅上都是雪粒。
“今天太冷了。你趕快上來?!惫绱叽僦?。
巡邏車剛開出不久,電臺就響了起來。清晨剛上班就接警,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郭哥暗自嘀咕著。我的注意力卻都放在了報警地址上。永寧中心醫院,這不就是那個急診醫生備注的那個醫院嗎?
我心中忐忑著,手上的動作卻沒停,戴上警帽,別好記錄儀。我們的警車在風雪中前行,因為路滑的關系,來到醫院時比平時慢了幾分鐘。
“你們怎么來了?今天又是你們的班嗎?”
熟悉的聲音在臺階上方響起,我驀然抬頭,三桑正站在臺階上俯視著我。因為背著光,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你是報警人嗎?”
跟他相處久了,我也學會了那套話術,用問題代替回答。
“對,是我報得警?!彼芴拐\地回答我。
我拍了拍身上的雪,微微低頭。
剛剛仰著頭的時候,雪粒子都灌到衣領里了,很難受。
郭哥瞇了瞇眼,似乎也認出了他。他來到臺階之上問道:“什么情況?麻煩您具體跟我說說。”
三桑將自己的身份證遞給郭哥才說道:“我是替人報警。這里有一名患者叫李建國,昨天他來急診看病。急診醫生診斷,他是出現了雙硫侖樣反應。但據他所說,他并沒有吃頭孢類藥物,只是喝了些酒。他說他沒有生病,根本不用吃藥。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出現藥物中毒反應的。”
郭哥核對完身份證,將身份證還給他時問道:“你替他報警?你是懷疑有人害他?”
“是啊。聽說前幾天有個醫生就是因為雙硫侖樣反應死的。今天我正好來醫院,聽到他這個情況覺得不對就報警了?!闭f著三桑遞給郭哥一支煙,被拒絕后,也不尷尬兀自點上吸了起來。
聽他說完,郭哥臉色凝重起來,他回頭沖我說道:“吳戈,咱們到里面去看看”。
我低聲應上,跟上他的腳步,在路過三桑時,頓了頓卻也沒說什么。
以我對三桑的了解,他報警應該是確定李建國的藥物中毒事件不簡單。
李建國是一個50多歲,體態中等的男子,除了臉上還有些蒼白外,其他的看起來都還不錯。
與他握手時,我留意到,他手上皮膚細膩,掌心甚至比我這個女人都要軟上不少。應該是家境優渥,至少工作生活上不用他干粗活。
“我女兒遠嫁,近期懷孕,妻子為了照顧她搬去跟她一起住。這小半年的時間,都是我一個人住在永寧。”
“昨天我朋友聚會,可能是喝了點酒,吐得厲害還呼吸困難,難受得不行。我的意思是回家休息休息,但他們不放心我一個人,就把我送來醫院?!?/p>
“開始我還說他們大題小做,誰知道一到醫院人就暈過去了。要不是醫生搶救及時……人就沒了,想想都后怕?!崩罱▏鴵崃藫犷~頭,現在提起昨晚的事情心里還一陣陣地害怕。
“醫生說我是因為吃了頭孢類的藥再喝酒引起的什么侖反應。但是警官我跟你說,我絕對沒有吃藥。我聚會之前連感冒都沒得,怎么可能要吃消炎藥呢?!?/p>
“再說了,雖然不是醫生,但吃消炎藥不能喝酒的道理我還是懂的?!?/p>
“我思來想去,覺得這件事情不簡單,怕是有人要害我?!?/p>
李建國的話讓郭哥皺緊了眉頭。他問道:“你有仇家嗎?”
“仇家談不上,但工作上難免會有些小摩擦。不過都是些小事兒,不至于到要命的地步?!崩罱▏鸬馈?/p>
他說得含糊,我們卻要將事情調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