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天晴日朗，紅墻堆玉，寒梅帶雪。

夜班之后，我慢慢地走在雪地上。我總喜歡踩在新雪上，未被踩過的雪潔白無瑕，腳落下去傳來緩慢的咯吱聲，甚是有趣。

“你倒是好興致。”一個聲音突兀地在身后響起。

我回頭，一身黑衣的三桑竹桿似的站在樹旁，身上還有落雪，不仔細看很難找出他來。

“你是專門等我下夜班的？”我問道。

“對啊。”他神色坦然地說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站在原地等他走近后問道。

“我看了喜來登飯店的監(jiān)控，宋丹木、楓木還有扶桑都去過那里。”

說著他盯著我緩緩說道：“只有你和我沒去過那里。”

他的話有兩層意思，表面上是他與我的嫌疑最小，深層意思則是他認為兇手的目的是沙棠。去過喜來登飯店的靈媒社成員嫌疑最大。所以他看監(jiān)控的重點自然是我們幾個人……

“可是你這樣推理很容易出問題。在沒有確鑿的證據(jù)之前，貿(mào)然將嫌疑人的范圍縮小到靈媒社的成員身上，甚至是以結(jié)論去找證據(jù)……”我的話沒有說完便打住了。

我想起了郭哥的話，三桑不是刑警了，所以他可以任意地推理想象。但這是一把雙刃劍端看他的猜測正不正確了。

“先不用管我的推理正不正確。假若是按照這條線去查，你又成了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他越說越慢到了最后甚至帶著審視的目光看我。

“我本來就不喜交際，不去飯店吃飯很正常。倒是你……大偵探怎么會一點應(yīng)酬都沒有呢？”我的話中帶刺。

“我們兩個嫌疑最小的人就不要互相猜忌了。現(xiàn)在找出真兇才是最重要的。”三桑無奈地說道。

明明是他先審視我的，到最后卻好像是我無理取鬧一樣。三桑的話讓我心里很別扭，卻也無言以對。

“沒有證據(jù)一切推理都是不可靠的。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等刑警調(diào)查，待有新的線索之后再做打算。”我的話無疑是拒絕了三桑結(jié)盟的想法。

見他沒有回應(yīng)，我繼續(xù)說道：“兇手不一定是我們之中的人。我們互相猜忌正是幕后之人希望的。我們先來找證據(jù)吧，在沒有確鑿的證據(jù)之前，不能下定論。”

“我知道了。”三桑說完這句話便轉(zhuǎn)身離去。

我還有很多勸說的話沒說，被他這句‘我知道了’堵在喉嚨里，很難受。

幾日不見，三桑愈發(fā)的瘦了，一陣不算猛烈的風(fēng)都能讓他細高的身影有些搖晃。我看著他孑孓而行的背影，眼睛被掉下的雪粒迷了一下。

曾經(jīng)我努力追隨過他的腳步，到最后卻不得不承認，三桑的聰明和個性都是我的智力所不能及的，我同大多數(shù)人一樣無法理解他。

永寧的冬天很冷，一旦到來便夾著不死不休的肅殺之氣。

這些天，在冷空氣和化雪的雙重加持下，夜間的氣溫已經(jīng)降到了零下十幾度。

我坐在巡邏車里，將手伸到暖風(fēng)口取暖。天剛朦朧的黑，街面上就幾乎沒有行人了。偶爾見幾個人也是包裹嚴實，行色匆匆的趕路。這樣的天氣，沒有人會愿意在外面多待哪怕一分鐘。

電臺斷續(xù)地響起，信號像被凍住了似的。我們側(cè)耳聽了好幾遍才勉強聽清內(nèi)容。

‘有人掉到護城河里了。’

不用再問其他，有這個信息就足夠我們緊張的了。郭哥將巡邏車開得飛快，我則打電話詢問著具體地址。

在得知那人的墜河地點在菜市場前面的時候，我心里有些不安。一方面那邊曾發(fā)生過命案，另一方面那邊的河水湍急河面不易結(jié)冰，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半冰半水的狀態(tài)，很是棘手。

巡邏車到得很快。我來不及再想什么便跟著郭哥下車朝河邊沖了過去。

這是一條護城河，繞永寧城一圈，長年有水。為了保護游人，也為了保護水質(zhì)，河湖管理處在河邊建了漢白玉欄桿。欄桿有1米5左右，欄桿下方還有約80厘米的平臺，再往下才是深達2米的河道。

這樣的層層防護就是怕有人會不小心掉下去。但就是這樣還是有人掉到了冰水里。

我們跑到漢白玉欄桿處時，下面的人正在靠近岸邊的水里掙扎著，起起伏伏，只看到黑色的上衣。

我有些著急，再加上穿得衣服有些厚，連爬了幾次都沒能成功翻過欄桿。眼看著郭哥已經(jīng)跳到下面的平臺上，我使出吃奶的勁頭才爬上欄桿。因為心急，沒有任何準備之下，我就跳了下去，直到此時我才發(fā)現(xiàn)，河道邊的平臺比路基低很多，距離欄桿頂部至少有2、3米的高度。

這樣的高度，沒有任何準備地往下跳，很危險。失重的感覺傳來時，我就后悔了……

腳下的疼痛傳來，我感覺自己像是放慢鏡頭一樣緩緩向前倒去，感覺雖慢，我卻沒有辦法做出反應(yīng)，只來得及將手伸出去，死死抓住外沿不讓自己掉進河里……

“吳戈！吳戈！快點、快點幫我拉住他。”郭哥見我跳下來焦急地叫著。

我大聲應(yīng)著，跪伏著上前抓住落水之人的手。他很沉，手又滑，我和郭哥用了幾次力都沒能成功將他拽上岸，只勉強穩(wěn)住了他的身形，不讓他落入水中。

就在我們要脫力的時候，一雙有力的手自我身后伸來，牢牢地抓住了對方。

“讓我們來吧。”

年輕的男聲自我身后傳來，我回頭，便看到明亮的橙色。是消防員。我輕舒一口氣，有他們在真好。

我松開手，退出空間，讓他們上前。

只一會工夫，幾個消防員小伙子就將落水之人拉了上來。

云梯架好，我們順著梯子爬了上去。

危險過去，支撐身體機能的腎上腺素也逐漸退卻，寒冷、疼痛接踵而至。

落水者整個身體打起擺子，哆嗦得牙齒作響。

我和郭哥則感到腳踝和手掌處傳來的刺痛。

好在此時救護車到了。我們扶落水者上車，醫(yī)生檢查他身體無礙，又給他披上毯子后將他還給了我們。

警車上，郭哥將暖風(fēng)開到最大，后座上仍然傳來牙齒打顫的聲音。

“您家里有什么人嗎？趕緊打個電話讓他們來給您送件衣服。”

“我先帶您去所里暖和暖和，順便登個記。”

他一邊開車一邊安撫著對方。

而我則看著后座上的人，一言不發(fā)。眼前的這個人我認識……宋丹木……一個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您怎么掉到河里去了？喝酒了？”郭哥又問道。

“喝得不多……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下去的。”宋丹木聲音發(fā)著抖，整個人狼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