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城河離我們派出所并不遠，不過幾分鐘的工夫，我們便到了所門口。

得到消息的同事們拿了條毯子披在宋丹木身上，帶著他去前臺吹暖風。一路上水漬自他的腳下漫延而出，宋丹木仿若水鬼似的，一步一水跡地來到接待大廳。

沒了剛才救人的緊張，這場面看起來倒有些滑稽。值班的年輕民警興奮地互相討論著他是怎么樣跨越欄桿和平臺掉到水里去的。我則落在后面想著，這家伙的死神體質不會發揮在自己身上了吧。

眾人的注意力都在落水的宋丹木身上，只有門衛大爺注意到了我和郭哥。他手拿著創口貼和紗布叫住了我們：“老郭，吳戈，你們手受傷了？”

聽到他的提醒，我一低頭便看見右手還在滴著血。血順著指尖落在地上的水漬上，片刻之后便凍成了紅色的小花。

“剛才太激動了，我都沒注意。來、來、來，趕緊給吳戈看看。”郭哥沒注意自己的劃傷倒是先關心起我來。

新發的急救包里有紗布、有剪刀還有創口貼，就是沒有碘伏，只有幾個酒精消毒棉片，那東西消毒真得很疼。

可岸邊那里很臟，我又不敢不消毒。比受傷還疼的消毒就在我們齜牙咧嘴中完成。

等我們帶著被紗布裹成粽子的手來到前臺大廳時，宋丹木還在那里打著擺子。

大廳內明亮的燈光讓郭哥看清了宋丹木的臉，他瞬間想起他兩次報警，兩次都是死人警情的事跡。

“是你，我記得你……之前幾次報警得就是你。”郭哥說得含蓄。

“對……是我。”宋丹木苦笑著，舌頭和牙齒都有些不聽使喚。

“怎么掉河里去了？聯系家人了嗎？給你拿點衣服來，濕衣服得換了。這么冷的天這樣還不得凍壞了。”郭哥關心地說道。

“就喝了點酒，我也不知道怎么掉下去的。沒事兒，等一會兒做完登記，我打個車回去，就不麻煩朋友了。”宋丹木說著。

郭哥聞言又叮囑了他幾句，似是沒注意到他將家人換成了朋友，又或者他察覺到了，并未點破。

我從宿舍找了毛巾和毯子回到接待大廳時，宋丹木正貼著空調取暖，新擦的瓷磚上留下一大片水漬。

“擦擦吧。把外衣脫了再裹毯子。”我將東西遞給他說道。

宋丹木低聲道著謝，臉有些泛紅，似是不好意思。

當警察見到得大都是別人不愿示人的一面，其中難免有些令人社死的場面。我盡量忽略他的狼狽，輕聲問道：“您跟朋友一塊吃得飯嗎？”

“不是……我自己一個人……心里有點不好受就多喝了幾杯……讓你見笑了。”他訕笑著答道。

“我什么時候可以回去？我得回去換衣服。”他緊接著問我。

看似簡單的話我卻不好回答。像他這種情況，我們首先要排除刑事嫌疑。而且即便是排除刑事嫌疑后，我們還要考慮是意外還是自殺。

若是意外還好，若是自殺。我們肯定是要確認他安全才能放他離開的。

見我垂眸不語，宋丹木似是明白了我們的顧慮。

他解釋道：“我喝多了，可能是錯將水面看成了路面掉了下去。你們放心，沒事兒的。”

我剛剛才跳下岸邊救他，自然明白他的話有多么離譜。他落水的那段是護城河不是野河，周圍有漢白玉欄桿圍著，還有平臺相隔，若不是故意翻越，是不可能走著路就掉進去的。

“我給您倒點熱水。您先把身上擦干，小心感冒。”我不知道怎么回應他，便找了個借口先走了。

“王瑞，落水的那人是怎么回事兒？”我來到辦公區攔住正在泡面的同事。

“他呀。他說是自己醉酒掉下去的，但我怕是刑事案件就沒敢讓他走。我剛問了報警人，報警人說他也沒看到那人是怎么落水的。”

“報警人說他想過橋去公交車站時，聽到河里有撲騰水的聲音。他往橋下一看便看到有個人在河里了。”

“我不放心，就沒讓他走。準備先看看監控再說。怎么了姐，你認識他？”

王瑞跟我詳細地解釋完，笑著看我問道。

“他報過幾次警，都是我和郭哥出得警。”我不愿意將我與宋丹木認識的事情告訴他，又不想騙他，便拿這話搪塞了。

“他是不是著急想走啊？麻煩您先把這碗面給他，我再看看監控，如果不是刑事案件就讓他離開。”說著王瑞將面前一碗泡好的面推給我。

我把面拿給宋丹木，又遞給他一杯水，并沒有多說什么。

“謝謝。”宋丹木說著謝謝。這句謝謝不知道是因為那碗面，還是因為我沒有繼續追問他落水的原因。

事情的最終也沒有個結果。宋丹木落水的地方是監控死角。不過路邊的監控也沒見到有人跟著他往河邊去，被人推下河的概率不大。

宋丹木就這樣帶著他落水之謎離開了派出所。我送他上車，直到出租車的尾燈消失在夜色中。

出租車停在宋丹木家門口的時候，三桑早早地等在了那里。瘦高的身形，陰暗的著裝，若不是路燈下有他的影子，出租司機早就被他嚇跑了。

“你怎么在這里？吳戈告訴你的？”宋丹木披著毯子，身體已經暖和過來，相比剛才的狼狽好了很多。

“什么？我只是找你核實點事情。”三桑皺眉上下打量著宋丹木。

此時宋丹木已不像水鬼似的往下滴水，但潮濕的衣服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不過片刻便凍成硬片，若此時脫下便能‘站’在原地。

因著寒冷的緣故，宋丹木沒有再說什么便引著三桑進了屋子。

他將三桑留在客廳，自己則去洗了個熱水澡又換上溫暖干燥的衣服后才來招待三桑。

期間三桑都沒有說話，只默默給他蓄滿茶水。

熱水下肚，宋丹木覺得好受了些，才問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兒？”

“知道沙棠有喝酒習慣的人除了你還有誰？”三桑緩緩開口道。

“我若說我也不知道他有喝酒的習慣你信嗎？”宋丹木苦笑道。

“其實我與沙棠……那是很久以前的交情了。若不是偶然在靈媒社遇見，我們都不會主動聯系對方。”

“太長時間沒見，我們早已沒有共同話題。每每我想跟他敘敘舊，他還總是一副不愿提起往事的樣子。一來二去，我自然識趣地不在提起。”

“他出事兒那天我去他家純屬偶然。我看到了他的郵件，擔心他出事，聯系他同事才得知他沒去單位……他家的地址還是他同事給我的。”

宋丹木仔細地解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