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議論紛紛,我卻無心理會。我的目光放在不遠的天橋上,細高的身材,小巧的脖頸被白色的圍巾裹著,只露出濃密的秀發。這分明是他們口中那個引起交通事故的女人。
我剛要說話,交警和救護車同時來了,只一個閃神,那女人便不見了。
我不顧腳下打滑,快速跑到天橋處,哪里還有她的身影。
舉目四望,這里視野極佳,街角巷尾一覽無余,更別說在這樣的冬日,路上根本沒有幾個行人了。
可她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只眨眼間,便沒有了蹤跡。
“吳戈,吳戈!”郭哥在后面氣喘吁吁地叫我。“怎么了?怎么突然跑了?”
“沒什么。”我不想讓他擔心,盡量不讓臉上露出端倪。
就像他說的,這四周都有監控,事后查清楚了再說,總比留一個無意義的爭論要好。
交警處理完現場,救護車也開走了,路上很快恢復了平靜。
快到晌午的時候,郭哥悄悄告訴我,交警那邊看了監控,沒有什么女人穿馬路而過的事情,應該是那兩個人分神看錯了。
他們看錯了,那我呢?我也看錯了嗎?
經歷過這些事情,我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這件小插曲沒給我帶來多大影響,我正真關注的事情還是沙棠的死和李建國的中毒事件。
電話鈴聲剛剛響起,樂樂便迅速接了起來。
“正等著你的電話呢。”她笑著打趣我。“你對這個案子怎么這么感興趣?你認識這個死者嗎?”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就是對這個案子比較好奇。”
“吳戈,我知道這個案子神秘,但好奇害死貓,過多地關注這種案子未必是好事兒。”樂樂突然正色地勸起我來。
“嗯,我知道。”我喃喃應聲,知道我的行為讓她為難了。
樂樂聽出我語氣中的小心和落寞,不忍心地說道:“陸明的案子以自殺結案了。尸體都沒有了,想查也查不了。至于李建國的中毒案,他和他的家屬都表示不再追究了。他家屬說他沉迷于酒精,說不定是在那里誤服了消炎藥。雖然刑事案件當事人無權撤銷,但他們不追究,又沒造成嚴重的后果,案子被擱置是肯定的。”
她的話中之意我都懂。破案是需要人力、物力、財力還有精力的,一個案子不管多難破,只要投入的力量夠足,堅持的時間夠久,不管怎樣都能有所收獲。與之相反,一個案子不管多容易破,沒有相關力量的投入,最終都會成為冷案,慢慢淡出我們的視野。
冬日夜長晝短,結束一天的工作下班時,天已經黑了下來,古老樣式的宮燈亮了起來,朦朦朧朧的并未照亮多大區域。
“我一直都不喜歡這種黃黃的燈,不夠亮,還很耗電。”黑衣的扶桑站在燈下應該是在等我。
可是,它夠美、夠溫馨,燈下美人,都是要靠這種溫和而朦朧的燈來映襯的。
我心里想著這些卻并未說出口。我有種感覺,扶桑不喜歡我。即是不喜歡,就沒必要在些細枝末節上再引起她的誤會了。
“但我姥姥喜歡。她說這種燈才有韻味。不像白熾燈,事事都照得纖毫可見,便沒了意思。”
說完扶桑將目光從燈上移轉,看向我。
“吳戈,我從開始就不喜歡你。”她很坦誠地說道。
我嗯了一聲,除此之外沒再說什么,我實在不知道說些什么。
好在她已經習慣了我的沉默,不受影響地將楓木的話都告訴了我。
所以,我在調查沙棠的案子時,他們在調查我……
“我是那個該死的人嗎?是因為我,一切才不能夠重啟嗎?”
這話聽起來像是質問,但其實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單純地在尋找答案。
好在扶桑沒有介意我的話,而是解釋道:“其實我早就猜到我們必須要全都死亡才能達成某種目的。否則姥姥也不會想著代替我……她不告訴我這些,無非是想我好好活著。”
“我在動搖與不動搖之間徘徊。終于明白一件事情,推動我們走向一個結局的,也許不是創造這種局面的人,而是想要達成這個目的人……”
“你的存在沒有任何錯誤。存活者也不只有你一個,所以才有人暗中把我們集中在一起,他們的目的也許是為了全部死亡后再開啟一次人生。”
重生的誘惑太大,足夠有人鋌而走險。
“扶桑,你之前是不是想我跟你一起離開。”我在很早之前就聽出了她的厭世之意,只是沒明說罷了。
“我就知道,你那么聰明一定早就想到了。”扶桑大方地承認了。
“不,不是因為我聰明,而是我存著跟你一樣的心思。”我平靜地望向她的眼睛。
那又漂亮的眸子里,太過幽深,沒有一絲希望的光亮。
“是啊,你比我更苦呢。”她扯動嘴角,想給我一個微笑,卻將苦澀溢了出來。
我說道:“我……一直消積地生活著,不想與這世上的任何人建立聯系,就怕哪一天我走了,會留下不好的痕跡……”
“但我又不能主動選擇死亡。我的命,自那天起就不只是我的了。于是我選擇了最危險的職業,與男人一樣巡邏,出最危險的現場。我想著,我得值得才行啊,我得讓他們知道我不是自己放棄生命的懦夫才行啊。”
我不想哭的,可是當那些心里話說出來的時候,我的眼淚如決堤樣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對不起。”扶桑抱了我,幫我擦著眼淚。
“但,門衛大爺不入流的花園,還有與郭哥一次次出得現場,讓我覺得活著,其實也還好。”
“生而為人,已經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了。即便不是為自己,還可以為別人,為其他動物做些什么。這么想著,我又覺得我可以生活下去了。”
“要不,哪天在地府遇到欣宜,她問我活著怎么樣啊?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兒嗎?我跟她說不知道,她肯定是要嘲笑我的。”
“至少,現在我可以告訴她,大爺小花園的花都有什么,它們會在雨后凋落,也會在天晴時再次開放;我可以告訴她,我出過各種各樣的警,見過不同的人生,撿過孩童和老人,也勇敢地抓過壞人……比她從在人世間的那些年,我把每分每秒都過充實了……”
我絮絮叨叨地說著,眼淚不斷,并不是傾訴欲太強,而是我想用這些讓扶桑明白,活著,其實挺簡單的。
不用追求任何意義,存在便是最好的回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