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芝仔細查看了李青的情況。他的夢肯定與某種壓抑的潛意識有關,但李青想不出來,她也沒有什么好的辦法。
她安撫李青讓他在她供奉的神龕前入睡,說也奇怪,李青在這里睡著后就沒做那個夢。也因此李青非常信賴她,每日固定來神龕前小憩。
他們之間的平靜是由一張卡片打破的。一日,李青將那張印著6號,楓木的黑金卡片遞給她,并詢問她的意見。
與卡片一同寄來的還有一段話,大意是邀請他參加謠貍靈媒社,若他不參加恐有性命之憂。
以李青對紫芝的信任,他將這一切交給她,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見,而是讓她給他做決定。
只是這一次紫芝猶豫了。那張會員卡片,她也收到了。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進退皆為兇。
沈楓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他想拿走那張本屬于李青的會員卡。按照他的說法,那些都是騙人的,而這是一個絕佳的臥底調查機會。
他不信那些神鬼之事,卻想利用這些來積攢自己的名聲。
紫芝最初并未同意。但他說這也是為了李青好,既然紫芝覺得那里是危險的,就不要讓他去。由他陪著她去,正好還能保護她。
于是,就有了紫芝與沈楓相攜搬來永安區,有了李青昏迷而亡,有了紫芝因愧疚而自縊……
所以呢,所以,沈楓最初的故事里,只有紫芝自縊這個結果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假的。
恐怕在他心里紫芝也沒占多大分量,她不過是他實現他遠大抱負的踏腳石罷了。
可能最后紫芝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才會選擇那么極端的方式……
“吳戈,我們都犯了一個錯誤。”三桑的聲音突然沉重起來。
“什么?”我看向他問道。
他接著說道:“只有真正被靈媒社邀請的人才是機關的開啟要素。其他拿到那張卡的人的生死并不影響重生的開啟。”
“我們之前被冥洞草和扶桑的死迷惑了。不是本卡主人的話,生死都不影響結果。這是沈楓給我們的提示。”
沈楓的提示……我回味著他的話。突然明白,沈楓是做調查的人,他的目的就是記錄是否真的有重生存在。既是如此,他就得活著。
所以,‘繼承會員卡也會死’從開始就是一個謊言,目的是讓我們相信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
見我想通了其中的關鍵,三桑嘆口氣道:“吳戈,現在只剩下你和宋丹木了。宋丹木那里……若他走不出來,是遲早的事情”。
三桑的眼中盛滿擔憂,此時,我才后知后覺地知道,我成了最后的存活者,是沈楓要費力除去的下一個目標。
“還有……還有扶桑呢。她那么聰明,她……她不可能的……”一句話被我說得磕磕巴巴的,沒有半點說服力。
三桑揉著額角,面露痛苦之色。“3個小時,我走后,沈楓在西山足足待了3個小時。刑警翻遍山崖都沒找到證據,你以為是為什么?”
我看著他鬢角染上了霜色的頭發,哽咽著不能開口。
他抓了抓頭發,懊惱地說:“那是因為除了我之外,還有人清理了現場。清理現場的人除了沈楓,我想不到其他人。3個小時,足夠他做很多事情了”。
“只要他犯了案,我們一定會抓住他的。”我的話蒼白無力。
只要犯了案,我們就能抓住嗎?他們一個一個地死去,我們還是沒能抓到他……
夜幕四合,華燈初上,燈籠的紅色將古老的街道照亮,古風依舊,仿若千年前。
“吳戈,我頭一次感到什么也做不了的絕望。”三桑的話回蕩在我的耳邊。
我步子越發快了起來,必須要做點什么,必須要將心中的郁憤發泄出來……
我發瘋般地走著,樣子一定很狼狽。因為當我站在徐惠面前的時候,她嚇了一跳。自上次不算愉快的心理咨詢后,我再未找過她。她以為我們是達成了某種默契的。
“徐老師,你可以給我催眠嗎?”我是那樣的急切,急切得將禮儀、社恐都拋在腦后。
“我想讓你幫我催眠。”我定定地望著她,眼底的瘋狂清晰可見。
“吳戈,你是叫吳戈吧。不如你先喝懷水,慢慢說。”她的聲音像是經過了培訓,帶著緩慢的節奏,把我那溢出屏的情緒生生壓了下來。
“好。”我感覺自己的音量都小了下來,理智似在慢慢回歸。
可是不行,我必須要趁著感性占據上峰的時候把話說完。
“我想讓您幫我回想一件事情。是這樣……我可能看到了殺人嫌疑人的長相,但我怎么也想不起來他。我覺得,您可以幫助我。”我語速極快地將自己的要求說出來。
孟浩然被殺的那晚,我在公交車站遇到了一個神秘的黑衣人。當時,我明明看到了他,還與他對視了,但事后就是想不起來他的長相……
一直以來,我都不敢回想那段經歷,也不愿承認我的害怕和懦弱……
是那種刻在骨子里的畏懼,讓我對他失憶了。
“可以,我們約個時間吧。”她的聲音依舊柔和,但那個節奏已經不能安定我了。
“我想現在,趁我還沒后悔。”我抓住她的手說道。
顯然,在言語上和行為上,我都是亢奮、激動的。
她皺了皺眉耐心地跟我講了心理咨詢的流程和規定。
是婉拒的意思了。
但也不是全然沒有收獲。她說如果我是因為恐懼而無法想起,那就直面恐懼。等到我適應了恐懼,自然就能看清了。
她還說壓抑以久的潛意識并沒有消散,它只是躲在暗處不敢出來。它肯定存在著,或以夢的形式出現在某個細節里,只要我肯去尋找,肯定能發現它的蹤跡。
夢的形式……我的夢里……我最怕的是什么呢?
我最怕的是只剩下我了……
只剩下我,我最討厭只剩下我……
淚水順眼角而落,那輛公交車又出現在我的夢里。它反復出現,不管是古老的藍,還是新染的紅,我都能一眼認出來,就是它,就是那輛公交車。
它緩緩停在我面前,我走上去,看到熟悉的場景,熟悉的人。
不同的是,這次我保留著微末的理智,知道這是夢。我不再試圖勸他們下車,而是靜靜地陪著他們走過生命的最后幾秒……
水漫過頭頂,嗆水的難受,讓我現實中的身體劇烈咳嗽。我知道我快要醒了,我睜大眼睛看著他們,看著公交車,看著河面……然后在地動山搖的咳嗽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