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陽光穿過虬曲蒼勁的枝干,照在我身上,帶著暖暖的溫意。
我腦子里想到的卻是一件極小的事。
青石板鋪成的小路上星星點點地灑滿白色槐花,夕陽斜照,暗香浮動。我和奶奶一前一后地走著,她的影子很長,即便我小心再小心仍不免踩到……
奶奶為我摘下槐花,我迫不及待地將整串花往嘴里塞,囫圇地吞著,那時只覺好吃,卻不知是怎么的好吃。
后來她走了……
那條通往家的石板路上只余我一個人孑孓而行,槐花仍會落滿頭……我捏起幾朵落在衣服上的槐花,放在嘴里,細細咀嚼,甜味如絲,慢慢在口腔中彌漫開來……
多年之后,我終于明白了槐花的滋味……
“并非沒有意義。”我喃喃地說道。
“什么?”三桑詫異地看著我,一副為我的精神狀態擔憂的樣子。
“我說并非沒有意義!”我看向他又重復了一遍剛剛的話。
便是被線牽著,也要把沿途都扣出三分滋味兒來,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對得起我現在的時光……
“如果我們的命運被固定了,那未來……也會被固定。所以他們才會拼命地尋找變數嗎?”三桑自言自語著。
三桑的理性遠超于我,我還在悲秋,他已經在思考如何破局了。
只是這思考似乎到了死胡同,“固定我們,固定未來,固定科技,若一切都有跡可循,我們的存在就沒有意義了……”
風有歸期,人有落處,花開有時,落雨有數,一旦參透背后的秘密便了無生趣。
似是想到了什么,三桑身板挺直,目光篤定,精氣神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說道:“正是未來的人類能威脅到他們。他們才發送所謂的‘觀察者’。我不相信他們不知道發送‘觀察者’的后果。”
“所以……未來的我們已經強到可以威脅他們了。吳戈,那個時候的我們足夠強大,才會引來‘觀察者’,一定是這樣的……”
我沒有跟上他跳躍的思維,我的目光還盯在現在的困局上。“如果,我是說如果王浩不在了,我們的世界會恢復嗎?”
我的想法很簡單,處理不了就物理上消除。
三桑沒有被我的想法嚇到,而是問我:“你覺得這個世界只有他一個觀察者嗎?被觀察的事實已經形成,少了他一個又有什么區別呢。”
我垂眸不語。他能問我這個,說明這個念頭他應該早就動過了。
可能是怕我真干什么傻事,三桑耐心地解釋道:“放一個既定的‘觀察者’在身邊,總好過未知。而且,有‘觀察者’的事情肯定不止我們知道。咱們的上層應該也在關注著這些‘觀察者’們。甚至我們……可能也在上層的關注范圍之內,玉紅死后那片區域被圍起來應該都是上層在調查。他們知道得肯定比我們多,說不定靈媒社計劃就是他們啟動的。”
夕陽的光線穿過他的發絲照在灰墻的頂端,蜘蛛的絲網在陽光下纖毫可見,只是往日細密的絲網不知何時破了個洞,微風吹過,飄飄搖搖的,有些可笑。
“網再大,再密,掙扎的人多了,總能破出個洞來。”三桑順著我的目光看去,不由得說道。
“可這是冬天啊,蟲子們都死了,待到驚蟄才會出來。”
我戳破他的話,他卻不惱,只笑著說:“看來我的擔心都是多余的”。
我但笑不語,心里卻已經想著明年蜘蛛出來看著自己辛苦織的絲網破成這個樣子,會是什么樣的反應。
臨別前,三桑回頭,仍忍不住勸我:“不要相信楓木的話。重生一次已是不易,怎么會有人反復重來呢?他口中的重啟,不過是這一次失敗之后,未來人們的再次嘗試罷了。至于再次嘗試的人是誰,他并不在乎,他的目的只是記錄這個故事罷了。”
“放心吧。”我揮揮手說道:“我還想看看門衛大爺明年種什么花呢。”
三桑的背影融入到人群中,密密麻麻的身影穿梭,像一個個小黑點,最終落在他們該落的位置上。
……
天將黑的時候,永寧又下起雪來,北風卷著雪渣子往領子里鉆。
“今年的雪好像特別多。”郭哥一邊搓著凍僵的手,一邊抱怨著。
我拍掉頭上、身上的雪,將手伸到通風口,一陣涼風吹過凍紅手指,疼得我連忙縮手。
“車還沒熱呢。”郭哥說著又加大了油門。
嗞啦、嗞啦……電臺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剛接班就有事兒。你給值班室打個電話問問什么情況?”說著,他已將警車開上了馬路。
“民安路32號院4號樓,有人墜樓。”報完這個地址,我心里就閃過奇怪的感覺。
巡邏車開得飛快,我也沒時間多想,直到來到紅磚結構的老舊小區門口,我的腦子漸漸清明起來,心里卻越來越害怕。
“4號樓是不是最里面的一排?”郭哥回頭看我,問了跟去年一樣的問題。
“是的。”我機械地回答。
他又問:“強光手電帶了嗎?”
“帶了……”
自從有了上次的教訓,我就將強光手電裝進了裝備帶內。
冬日的天黑得很快,不過片刻黑暗就籠罩了整個小區。
“警醒著點,跟上我。”說著,他就大步走在了前面。
強光手電的光比手機的照明功能強大太多,也因此我看清了被我們驚動的野貓長相。通體黝黑,四蹄踏雪,不是什么好兆頭,我迷信地想著。
“到了,我先去看看。”郭哥留我在原地,他一個人往小區3號樓與4樓之間的通道走去。
我遠遠地看到,一個酷似人形的暗影躺中間不足4米寬的石子路上……
這個時候郭哥也意識到了不對。他向四周看了看,又探了探那個人的頸部……
“上次……咱們來得也是這里吧。”他終于想了起來。
是,只不過上次死的是冥洞草,這次是王浩……同樣的死法……這之間會不會有什么聯系呢?
我想了很多,嘴上卻沉默著。這種沉默自然地被郭哥理解成了害怕。
他讓我站遠一些,自己則上報著情況。
于是,我又看見了那一幕。來得還是李所,黑暗中又走出四、五個身著黑色衣服的人……
然后,李所就對我們下了撤退的命令。黑衣人以極快的速度將尸體裝入尸袋……這期間他們沒發生聲響。周圍也詭異地安靜著,別說圍觀的群眾,旁邊連只野貓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