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五早上的大腦總是被這一周下來的所有困意禁錮著,只有周末到來的喜訊將我強迫喚醒。我在鬧鈴聲中不情愿地穿上外套和校服裙,很崩潰地把“6:00”的鬧鐘關掉,摸索著慢慢下樓。
很奇怪的是,今天家里好像格外的吵鬧,就像飛進來一百只喋喋不休的烏鴉一樣,我越向下走,聲音就越大,吵的我腦袋發暈。
艾潯又在整什么幺蛾子?昨天凌晨四點才把上個案件的兇手送進警察局,按他的性格今天不應該睡到下午嗎?
根據聲音傳來的方向,大概是事務所那里的。由于有些委托人不想在外面隨便找個餐廳咖啡館什么的聊案件,所以艾潯把我們家客廳設為事務所招待這類客人的地方。為了圖省事,他還搗鼓出一個所謂“事務所官網”的東西,負責接委托和確認時間。
當然,還負責收定金和結算尾款。
沒錯,艾潯是一位偵探。
委托人這么早就來了?艾潯真是為了賺錢不惜一切代價,這么早的時間都接,好一個見錢眼開!我心里默默吐槽。
“這你女朋友?!”我走到一樓,是一句尖利傲慢又八卦的女聲把我昏沉的腦袋喚醒。一陣恍惚后,我才發覺這句話是在說我。一個濃妝艷抹的陌生女人很霸氣地蹺著腿,坐在沙發上,正面露慍怒地指著我。也許是她身上有種很世俗的氣質,我感覺她都有三四十歲了,雖然她本人極力想營造出一種二十多歲的樣子。艾潯一副被生活擊垮了的神態,很無奈地從座位上起身,向我走過來,邊走邊說:“有些人長得像不是因為夫妻相,也許單純就是因為他們倆之間有血緣關系。”他把胳膊肘撐在我的肩膀上,“這我妹妹。”
那女人像是吃了癟,生硬地轉開話題:“錢我已經給了,你最好給我好好干。”然后拎著她高級的皮包,目中無人地走出客廳。她走過的地方,好像還殘留著刺鼻的香水味和嘈雜的高跟鞋腳步聲。
腳步聲逐漸遠去,艾潯才發現那個女人落下的化妝鏡。他絕望地閉上眼睛,強忍無奈地拿著它追了出去,還暗罵道:“真是人傻錢多。”
再次回來的時候,他一臉窩火樣。不僅是因為和她說了一早上話的緣故,還大概率是看見了外面停著的豪車。
“這女的誰啊?”
“哎呦,別提了。”艾潯一下子泄了氣,疲憊地靠在墻上,“昨天,不,是今天早上,我剛回家就收到有個新來的加急委托,約定時間是今天早上五點,然后定金可以提高好幾倍。我一看時間就快到了,干脆沒睡覺就坐那兒等著。你看,我連衣服都沒換。”他扯了扯昨天早上穿上的外套。外套上還有細細密密沒干的水漬,昨晚好像下雨了。
“你是因為提高了定金吧。”我故意道。
艾潯就像沒聽見我說話一樣。“一進來那女的一副大明星的樣子,趾高氣揚的,要不是她是我委托人我都不想理她。然后她讓我幫她解決一個案子,東拉西扯的,一句簡單的話非拆成好幾句說。我坐那兒做記錄都快睡著了。好不容易講完了,我心想終于不用聽女的嘰嘰歪歪了,這不嘛,你偏偏這個時候來了。”他一晚上都沒睡,還有功夫揶揄我,這很艾潯。
同在一個屋檐下十七年,我自有方法對付他。
“本來我還想今天晚上給你弄點好吃的呢,可惜……”
“哎別,我錯了,今天咱吃糖醋排骨還是紅燒雞腿?我下午就去趟沃爾瑪。”
變臉比變天都快。
“幫我帶盒冰淇淋我就考慮考慮……誒,你能不能猜出來那個女人的一些信息啊?”
“在意比自己有錢的同性,還是在她和我交談了很久以后……你吃醋了?”
“哪來那么多廢話”我浮夸地拍了他一巴掌,“讓你想你就快點想。”
艾潯故意吃痛地怪叫一聲,“好好好,我說我說。先從最表面的說起吧。這個女人突然來委托我,還是早上五點,又打扮地這么花枝招展的,我第一感覺就是她這個晚上也和我一樣沒有睡覺,像是在結束了一晚上的工作之后發生了什么緊急的事情,慌不擇路才選擇花高價錢來找我。夜晚行動,衣著華麗還毫不掩飾。
“她身上香水味那么刺鼻,簡直就是擺明了在說‘沒有人愿意和我待在同一個房間’。舉止氣質低俗,不像是出入于上流社會的高雅場所。嗓門大的刻意,就像剛從一個很嘈雜的環境中出來,習慣性的說話大聲。
“她沒有選擇報警而是委托偵探,而且主動提高價錢,說明她很急切需要這件事的解決,還是在不造成社會影響的情況下。經濟富裕,也許社會影響力強,或者不想讓某些特定的人知道。說到這里,你能想到她的職業嗎?”艾潯突然反問我。
“是在酒吧工作的嗎?還是夜店什么?”對于全部被學校生活填充滿的我來說,這些已經是我能想到最符合以上條件的地方了:夜晚熱鬧,紙醉金迷,不是只有貴族出入的地方,也許有很強的人脈關系,而且在這地方工作的也有很有錢的人吧。
“應該不是。”艾潯冷靜地反駁道,和剛才戲弄我的模樣判若兩人,“與其說是在夜店工作,我更愿意相信她是夜店的顧客。也許是我接觸的在夜店工作的人不多吧,那些人普遍都不會在下班后還這么耀武揚威的。陪酒工作再怎么說都是服務業,和偵探一樣,為了給顧客提供更好的服務是要保持清醒的頭腦的,這樣才能靈活應對顧客的各種難題。也許她只是喝高了然后控制不住自己,才說話這么大聲又這么廉價。但這個女人身上沒有酒味,只有香水味,在夜店工作是不可能這么快就把自己身上的酒味弄干凈的。
“我和她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面——作為偵探我對記住人臉的能力還是有自信的——如果不是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舉止矯揉造作,只能說明她平時對人就這樣。當然,這只能推測也許她平時喜歡做什么,但和基本信息還是差一點。”
我灰心喪氣。“那這怎么辦。不是在俱樂部工作,那不會她是明星吧?不過這種人好像也當不了明星……”
“有點接近。”艾潯狡黠一笑。
“誒?!真是明星?”
“怎么可能啦,明星也許是會夜晚工作,但你覺得這么傲人的明星會接到很多通告嗎?如果沒有通告,家庭背景又不是出入高級場所的,她哪兒來那么多錢?我看那皮包就挺貴的吧。”
“那就是……十八線小明星?”我胡亂猜。
“你這思路真夠可以。”這話莫名戳到艾潯笑點。“不過也差不多。我再給你提一點信息。你有沒有注意到這個女人走路的時候聲音是雜亂的?如果是高品質的高跟鞋,那么高傲地走過去,步伐有力,聲音應該是很脆才是。再加上她沒有喝酒,所以不可能是腿軟導致的腳步聲雜亂。”
我耳畔仿佛又想起了那段嘈雜的高跟鞋腳步聲——
“不是人的問題……那就是鞋的問題?”我試探道。
“你說對了!”艾潯很滿意地打了個響指。“能買那么貴的皮包,費盡心思捯飭妝容,說明她不缺錢也不缺心機,但她唯獨沒有換一雙好的鞋。是沒有能力嗎?顯然不是。
“是不需要。沒有人會做無謂的事情。”
“這給我一種她表面上都在顯擺的感覺。”我小聲嘀咕。
“是這樣沒錯。有錢人也不一定什么都要展示在外面,但她非得告訴全天下她很有錢,而且還只限于上半身有錢。”
“工作展示出上半身,下半身別人看不到……有錢,在夜晚工作,身份會造成社會影響……”“互聯網”這個詞突然從我的腦海里蹦出來。“她是個網紅?”
“Bingo!”
“這就答對了?我剛才就是瞎猜的。”偵探破案都是靠瞎猜嗎?
“也許也有其他情況也滿足這些條件,比如恰好有一個喜歡炫富的富二代去了一個沒人喝酒還很吵鬧的地方而且大家都恰好對刺鼻香水免疫而且習慣穿質量不好的鞋子,不過能找到滿足的一種就要順著方向試著調查啊,更何況這條路本身就是對的。”艾潯這才不慌不忙地把他的手機拿出來,給我看了一個人的賬號——
【Sharon粉絲數:2640萬】
頭像就是剛才那個帶著花里胡哨妝容的女人,還加了很多層濾鏡。
“看來表面光鮮亮麗的網紅私底下都這么傲慢,真不能相信網絡世界……不對啊,這么火的人為什么你不知道?你不是號稱全小區網速No.1的嗎?”
“看看清楚好不好,她是美妝區的網紅,我從來只看游戲區的。”
自從他上次和我共享他的視頻網站VIP賬號后,我對他的瀏覽記錄了如指掌。對此,我冷笑一聲。
“你最好是……這么奇怪地看著我干嘛?”艾潯看我那表情簡直就像在看火星人。
“你今天不上學嗎?”
我瞟了眼艾潯腦袋上方掛著的鐘,已經超過六點半了。
“……我去!”我飛快地拎起書包,在桌上隨便抓了一袋餅干,火速沖到門口。
臨走前我突然想起什么。“啊,潯,你記得把剛才那個案子的記錄發我。”
“怎么?你也要傍大款啊。”
我可沒那閑工夫和他斗嘴,“這種混社交媒體的人的漏洞,學生間的八卦不比你調查快得多?”說著,我“邦”的一聲把門關上。
幾秒鐘后,門又“唰”一下打開。
“今天記得把垃圾收拾一下,明早八點垃圾車過來收。”
“明早八點?!”樓梯口傳來艾潯痛苦的叫喊,“以前不都是星期天晚上的嗎,怎么改成星期六早上了?睡懶覺的人怎么辦?有沒有人性啊!”
“所有地方都改成這個時間了。”我真是沒勁聽他抱怨,“今晚你就把垃圾放到門口去。”
就是不能給這種好吃懶做的“逆子”任何談條件機會。
我再次立即“嘭”的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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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偵探的辦事效率都挺高的——至少比警方高,畢竟不用走層層申請的程序。不過這次,這篇案件報告艾潯到了下午快放學的時候才發給我。不用多說,連續熬通宵之后他肯定逮著機會就要在家里睡一整天。
剛點開文件,映入眼簾的就是一行加黑加粗的大標題——
【花季少女竟瀕死于豪宅后花園,案件真相和死神到底誰先光臨?】
就一個案件整理,有必要嗎?我簡直要被他這個幼稚鬼笑死。
【委托人:Sharon·Sharp,年齡:……】
“咋還笑嘻嘻的,跟哪個帥哥聊天呢?”佐伊·庫珀突然從我身后冒出來,一臉吃瓜樣。她是我高中的好朋友。
“我哥。”我下意識地瞬間把手機熄屏。
“啊,就是那個長得很像日本明星的帥哥啊,看上去乖戾,但其實人特別好,之前因為幫教導主任找到偷走試卷的人還在我們學校小火了一把的那個。”
我尷尬地笑笑。那次確實,是艾潯還沒畢業時發生的事情,主任發現樣卷丟了的時候都要急瘋了。他這個愛管閑事的家伙在學校里做了些調查,最后發現原來是另一個學校校長來會談學習的時候不小心把樣卷帶走了。要不是他的“出手相救”,全體學生的成績就會因“涉嫌作弊”而取消。艾潯憑借自己耀武揚威地吹噓事件經過和還看得過去的外表,霸占了校報的一版頭條。
“他很帥嗎?還好吧。”
“你這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千萬別被他具有欺騙性的外表蒙住了雙眼,”我就是看不爽我哥明明都畢業了結果在學校里還是人盡皆知的風云人物,“他這人其實可懶了,在家既不打掃房間又從來不做飯的。”事實是艾潯做飯非常難吃,甚至都可以用“惡心”來形容。為了我們的性命安全我才對他下達了“禁廚令”。不過這種細節可以忽略。
佐伊好像對我的話半信半疑,這個癡情少女。
我們倆一路聊著,優哉游哉地走到了校門口。我看著門口的一輛白色別克停下:“這輛車和我家的車好像啊……”我愣神地看著車窗緩緩搖下,探出艾潯的臉。
“這么驚訝地看我干嘛?搞得像你在背后說我壞話然后被抓包了。”他指了指副駕駛的位置,“快點上車,沒看見我給你留的言嗎?在報告的最后面。”
壞了,報告還沒看。不過我轉念一想,幸好說他壞話沒被他聽見。
“拜拜,佐伊。”我跳進車里,向她揮手。不過佐伊的目光好像從來就沒在我身上。